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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學弟子做什么嘛
但是這個曾經(jīng)讓裴錢經(jīng)常偷著樂、一想起就忍不住咧嘴的笑話,越來越不好笑了。師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不還鄉(xiāng),裴錢就覺得這個曾經(jīng)很能溫暖人心的笑話,越來越像一座讓她傷心不已的牢籠,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恨不得一拳將其打爛。先前跨洲遠游,放棄御風,選擇在海面上踏波奔走,裴錢每次神意圓滿的出拳所向,正是那條無形的光陰長河。
一瞬間,那位老嫗視野中便失去了那個年輕女子武夫的身影。
果然是那預料之中的金身境!修道之人也好,純粹武夫也罷,境界修為興許可以遮掩,唯獨年齡一事,只要境界不要太過懸殊,觀其根骨,還是能夠大致看出個歲數(shù)的,那女子分明不會超過三十歲,難不成真是那雷公廟沛阿香一脈,新收的某位三代弟子不然在皚皚洲年輕一輩的天才武夫當中,可沒有這么一號人物!在皚皚洲,只要是四十歲以下的金身境武夫,個個名聲比天大,劉財神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語,可惜我不能用神仙錢砸出個武運。
老嫗情急之下,一個轉(zhuǎn)身,背后那只大麻袋驀然撐開,護住老嫗身形。
砰然一聲,背后如遭重錘,那一拳正中老嫗被麻袋護住的后背心,打得方圓數(shù)十丈之內(nèi)的風雪隨之震碎。
背對那位出拳女子的老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雙腳離地,轟然前沖出去,筆直一線,根本不給老嫗更換軌跡的躲避機會,足可見那一拳的分量之重。
與此同時,老嫗依稀察覺到身邊一陣罡風拂過,一個模糊身形躍過自己,去往前方,然后在十數(shù)丈外,對方一個滑步,猛然擰轉(zhuǎn)身形,當面一拳而至,老嫗驚悚不已,再顧不得什么,以一顆金丹作為人身小天地的中樞,滴溜溜在本命氣府當中旋轉(zhuǎn)起來,激蕩起無數(shù)條金色光線,與那三魂七魄相互牽連,竭力穩(wěn)住震顫不已的魂魄,再陰神出竅遠游,一個后撤飄蕩,離開身軀,攜帶兩件攻伐本命物,就要施展術法神通,讓那出拳狠辣的小姑娘不至于太過猖狂。
其余一件留在身軀當中的本命物,被那顆金丹駕馭,頓時煥發(fā)光彩,在老嫗四周憑空出現(xiàn)一道玄之又玄的山水陣法,竟是一座由無數(shù)條雪白銀線搭建而成的亭臺閣樓,晶瑩剔透,宛如一處琉璃仙境,而這棟袖珍的仙府閣樓,一處屋脊之巔,又有一位拇指身高的老嫗元嬰坐鎮(zhèn)其上,雙手掐訣,不斷汲取天地間的大雪水運,穩(wěn)固陣法。
結(jié)果嚴陣以待的老嫗,卻沒有等到那氣勢驚人的第二拳。
一個習武的,竟然捻符,縮地山河,瞬間不見蹤跡。
那披鶴氅持梅枝的光腳道人,原本趁著那邊打生打死,就要拿一位練氣士開刀,解解悶,雙指捻下一朵梅花,剛要輕輕丟向一人。
至于那個身份不明的年輕女子,他大致看出深淺了,是打熬體魄底子相當不俗的金身境。少見,但是相較于當年那個遠游境的柳歲余,還是遜色不少。
不曾想才剛剛心中大定的光腳道人,大感不妙,一個心弦緊繃,身上那件鶴氅法袍白光綻放,剛要施展遁法離開原地。
不知為何一個毫無道理可的凝滯,已經(jīng)開始光芒四射的鶴氅竟是被強行縮回原形,就像四散雪花被人捏成雪球一般,這位自號秋水道人的魔道修士,于是莫名其妙地重新現(xiàn)身,好似杵在原地的呆頭鵝,硬生生挨了那女子迎面一拳。
裴錢同樣是一拳過后就收拳。
秋水道人身陷雪地大坑當中,坐在地上,張嘴一吸,將所有梅花嚼在嘴中,七竅流血的凄慘光景,轉(zhuǎn)瞬消失。
站起身,抖落鶴氅雪屑,他光腳走出大坑,向遠處打了個稽首,口呼主人。
裴錢伸手一抓,將遠處那根行山杖駕馭到手中。
面對老嫗和光腳道人,裴錢都沒有使用神人擂鼓式。
因為真正的敵人,不是這兩位。
一旦傾力出拳,打殺其中一個,于事無補,反而會讓自己真正置身于險境。
她甚至要比老嫗和秋水道人更早發(fā)現(xiàn)那個身影。
在遠處,有一位站在雪白獅子之上的年輕公子哥,一直面帶笑意,旁觀戰(zhàn)場。
皚皚洲冰原南境之主。玉璞境妖族,細柳。
裴錢沒覺得一位玉璞境,就是什么大妖了。
因為她去過劍氣長城。
雪白獅子倏忽現(xiàn)身,出現(xiàn)在那老嫗身旁,那細柳毫不掩飾自己的一臉好奇,打量著那位極有可能是遠游境的年輕女子,微笑道:"一來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冰原妖物,幾乎從不主動南下肆虐為禍。二來你是個難得守規(guī)矩的過路人,我不會與你為難。所以我們雙方?jīng)]必要鬧得太僵,只要你愿意離開,將這撥人交予秋水道友處置,就算兩清了。"
細柳又笑道:"當然,還有個選擇,就是這撥神仙老爺都可以離開,將你一人留下,那么他們可活,只是姑娘你就要成為我細柳的座上賓了。姑娘你也好,這六人也罷,總得有一方是要留下來陪我賞雪的。"
細柳丟給秋水道人一個眼神,后者立即讓出道路。
老嫗笑道:"我家主人,一向說話算話,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南境細柳,這頭大妖確實出必行。
所以那撥練氣士紛紛以心聲交流,然后幾乎同時果斷南撤。
最后就留下了那個年輕女子武夫。
細柳笑道:"替這些半點不講義氣的腌臜貨色出拳,硬生生打出條生路,害得自己身陷絕境,姑娘你是不是不太值當"
裴錢走到竹箱旁邊,搖頭道:"拳出為己。"
將行山杖擱放在竹箱上,緩緩卷起雙袖。這場架,看樣子有的打。
很好。
她求之不得。
可是那細柳卻繼續(xù)笑問道:"不談你之前南下途中的幾場廝殺,那些都是道理明顯的,可你今天為這些練氣士出拳殺妖,便對嗎"
裴錢還是搖頭,說道:"我沒有殺它。信不信都由著細柳前輩。"
既然對方愿意講理,哪怕只是暫時的,那么裴錢就愿意多說幾句。
細柳愣了一下,轉(zhuǎn)頭望向老嫗,老嫗神色略微尷尬,"回稟主人,這小姑娘只是將那著花一拳打跑了。"
先前那頭追殺練氣士的金丹妖族,名著花。
它只是被女子武夫一拳傷之,卻著實給嚇破了膽,誤以為是九境武夫柳歲余的師妹或是嫡傳弟子,當下已經(jīng)遠遁數(shù)百里。
而大妖細柳是被裴錢的拳意吸引而來,所以才會誤以為著花已經(jīng)被打殺在某處。
細柳愈發(fā)好奇,"小姑娘師出何門你這可不是雷公廟阿香一脈武夫的作風。"
至于對方那個"細柳前輩"的敬稱,更是讓這位站在雪白獅子背脊上的玉璞境大妖,倍感滑稽,更是意外。
裴錢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細柳有些猶豫起來,然后伸手抵住眉心,頭疼不已。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一個挺講道理、偏偏武學境界很不講理的小姑娘,只要兩者缺一,那細柳就根本不用猶豫了。
然后又來了一位讓細柳背脊微涼的女子,讓細柳如此忌憚,當然是劍仙無疑了。
北俱蘆洲的劍仙,可比什么都稀罕。
加上對方又是女子,細柳就大致確定了她的身份,一個不太喜歡家鄉(xiāng)皚皚洲的皚皚洲劍仙,謝松花。
據(jù)說謝松花出劍,殺力極大,與人對敵,從來一劍即分出生死。
細柳心生忌憚,卻不至于太過畏懼,身處冰原南境,細柳占盡地利,打是肯定打不過,那就親眼見過那娘們的劍仙風姿再走。
那位背負竹匣的女子劍仙,御劍而來,她身后劍氣所致,像是開辟出一條無風無雪的空白道路,兩側(cè)風雪茫茫,依舊遮天蔽日。
她懸??罩?神色冷漠,俯瞰那個喜歡東躲西藏的細柳。
謝松花將兩個來此砥礪劍意的嫡傳弟子,留在了身后的那座投蜺城,兩位嫡傳,分別名叫朝暮,舉形。
謝松花先前同樣是察覺到此地異樣,才御劍出城,打算趕過來湊湊熱鬧。
除了這位在異鄉(xiāng)收取弟子的謝松花,其實北俱蘆洲浮萍劍湖,那個酈采,也帶了兩個劍仙胚子離開劍氣長城,陳李,高幼清。
至于同樣是女子劍仙的金甲洲宋聘,同樣收了兩個小孩子作為嫡傳弟子,不過皆是小女孩,孫藻。金鑾。
至于流霞洲那個在劍氣長城跌境到了元嬰的蒲禾,則從劍氣長城帶走了一雙少年少女,少年野渡,少女雪舟。
謝松花返回浩然天下之后,先后與酈采,宋聘,蒲禾,都有過跨洲飛劍傳信,相互間有過一樁甲子一見的約定。
當然不是比拼各自劍術高低,無甚意思,尤其是酈采和蒲禾,受傷極重,已經(jīng)傷及劍道根本,更何況經(jīng)歷過劍氣長城的接連廝殺,就連立功最大的謝松花,都根本沒覺得自己這點劍術,這點高不成低不就的稀爛境界,有任何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能與左右那些大劍仙比嗎再退一步,他們這些活著返鄉(xiāng)的劍修,能與那些謝稚、元青蜀這些戰(zhàn)死的劍修比嗎都不能比。
既然如此,四位劍仙比的,就是各自傳授嫡傳弟子劍術的本事了,相約六十年后,到時候謝松花三人會各自攜帶弟子,去酈采所在的北俱蘆洲碰頭。
謝松花瞧見了那個腳邊擱放有竹箱、行山杖的年輕女子。
謝松花欲又止。
當年在劍氣長城,倒是聽說年輕隱官的學生弟子,好像都是這副模樣。只不過眼前女子,肯定不是劍氣長城的郭竹酒,記得還有個姓裴的外鄉(xiāng)小姑娘,個兒小小的,哪怕這些年過去了,跟當下雪地里那個年輕女子,也不太對得上。
確實哪有這么巧合,在這鳥不拉屎的皚皚洲北地冰原,還能碰到與那年輕隱官有關之人。
然后只見那年輕女子,抬起頭,聚音成線,以劍氣長城方問道:"可是謝劍仙"
謝松花立即御劍落地,長劍自行歸鞘入竹匣,笑問道:"真是你啊,叫裴……什么來著"
裴錢抱拳,燦爛而笑,"晚輩裴錢!"
謝松花立即神色柔和幾分,仔細打量裴錢,輕聲道:"很好,不愧是咱們隱官大人的開山大弟子,不錯不錯。"
謝松花抬起下巴,點了點那細柳,"怎么,給欺負了好說,等我一劍之后,一起去投蜺城。"
裴錢撓頭道:"方才學我?guī)煾?正與細柳前輩講理。"
細柳有些無奈,點頭道:"的確如此。"
謝松花說道:"既然如此,之后我就繞開南境,不找你的麻煩。"
然后謝松花就將那細柳晾在一邊,幫著拿起行山杖和竹箱,裴錢接過竹杖,重新將書箱背在身后。
謝松花以心聲語道:"聽沒聽過一個天大的消息跟你師父有些關系,剛剛傳開沒多久。"
裴錢瞪大眼睛,"什么消息!"
細柳看著那一大一小徑直遠去的身影,搖搖頭,這算哪門子的事。
謝松花說道:"不知道是誰率先給出的一個說法,評選出了數(shù)座天下的年輕十人。"
裴錢神采奕奕,"我?guī)煾概诺趲?
謝松花搖搖頭,忍住笑,"明確說了,十人沒有名次先后,有那飛升城劍修,寧姚。中土神洲大端王朝,武夫曹慈。白玉京,道士山青。托月山百劍仙第一,斐然。你師父不在十人之列。"
裴錢一頭霧水。怎就與師父有關了
謝松花揉了揉裴錢的腦袋,說道:"明明說是年輕十人,也無名次,十分古怪了,卻羅列了十一人,單單將‘隱官’排在了第十一的位置上,你那師父,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指名道姓的,只說是山巔境武夫,且是劍修。所以如今浩然天下的山上修士,都在猜測這隱官,到底是誰。像我這些個知曉你師父身份的,都不太樂意跟人扯這些,由著他們猜去就是了。"
裴錢顛了顛竹箱,攥緊手中行山杖,環(huán)顧四周皆風雪,她仍是大聲道:"是我?guī)煾福?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