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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再來一碗陽春面

楊家鋪子,李二,鄭大風,蘇店,石靈山,這些弟子都已經陸陸續續出遠門,楊老頭樂得清閑,在前邊守著鋪子的楊暑,是個聽不懂人話的,楊老頭懶得多說一個字。當然楊暑也不愿意與那個糟老頭扯上關系,老王八趴窩,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若不是楊家祖上念舊,就鋪子這冷清生意,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錢換成他楊暑當家做主,早就該好好算算賬。

魏檗,阮邛,幾乎同時登門拜訪。

一位北岳山君,一位坐鎮圣人,悄然而來。

阮邛比較隨意,坐在檐下長凳上喝酒,秀秀這次回家,帶了些好酒,平時其實不太舍得喝。

魏檗站在長凳一旁,神色凝重。

身邊這條長凳,坐過很多位圣人。

楊老頭坐在對面正屋外邊的臺階上,白霧茫茫。

阮邛收起了酒壺,開門見山道:如果秀秀沒去學塾那邊,我不會來。

楊老頭笑道:我可管不了她。阮邛,這得怨你自己。

阮邛點點頭,有了這么個答案,只要不是楊老頭的算計,就足夠了。

魏檗卻愈發心情沉重,少了阮邛這么個天然盟友,他這小小山君,壓力就大了。

說實話,與這位老前輩打交道,任誰都不會輕松。

楊老頭往臺階上敲了敲旱煙桿,說道:白帝城城主就在大驪京城,正瞧著這邊呢,說不定眨眼功夫,就會造訪此地。

阮邛皺緊眉頭。

魏檗問道:國師那邊

楊老頭笑了,猜中了那頭繡虎的心思,你這山君以后做事情,就真能輕松了我看未必吧。既然如此,多想什么呢。

當初驪珠洞天破碎之際,一樁樁機緣,流散不定,隨人而走。

就像一件瓷器從桌案上邊,摔砸在地面,大大小小的碎瓷片,落在了四面八方。

最大的五份大道福緣,分別是圣人阮邛獨女,阮秀手腕上的那枚火龍手鐲。

顧璨早年從陳平安那邊要來的小泥鰍,養在了自家水缸當中,被劉志茂帶離小鎮后,小泥鰍在書簡湖大肆進補,化為人形,被取名為炭雪。

宋集薪和婢女稚圭身邊,那條額頭生出犄角的四腳蛇。

大隋皇子高煊,從李二手中買下了金色鯉魚,買一送一,附贈一只品秩極高的龍王簍。

以及早早騎乘牛車離開小鎮的趙繇,齊靜春的書童,當年除了那木龍,少年身上還偷藏一枚自家先生作為臨別贈禮的春字印。

表面上看,只差一個趙繇沒在家鄉了。

不過崔瀺布局,注定不會有此遺漏。

大隋高氏與大驪宋氏簽訂山盟,是一棋局,高煊作為質子,在戈陽高氏老祖的庇護下,已經在披云山林鹿書院求學多年,那條金色鯉魚,這些年一直放養在群山溪澗中,大驪朝廷明顯暗中叮囑過龍須河與鐵符江,和宋煜章在內的三位山神,不許對外泄露此事。

書簡湖又是一個棋局,顧璨身在局中,阮秀跟隨大驪粘桿郎修士,一路南下,追殺一位武運昌隆、卻被人帶離大驪武的少年,阮秀也差點入局。書簡湖風波過后,顧璨娘親嚇破了膽,選擇搬回家鄉,最終在州城扎根,再次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理由有三,陳平安的提議,顧璨的附議,婦人自己亦是心有余悸,怕了書簡湖的風土人情。第二,顧璨父親的死后為神,先是在嫁衣女鬼的那座府邸積攢功勞,后來又升任為大驪舊山岳的一尊煊赫山神,一旦返鄉,便可安穩許多。第三,顧璨希望自己娘親遠離是非之地,顧璨從心底,信不過自己師父劉志茂,真境宗首席供奉劉老成。

至于宋集薪,從頭到尾,什么時候離開過棋盤,什么時候不是棋子

而趙繇,又豈能是例外,真正逃過崔瀺的算計

阮邛離去。

魏檗卻依舊不愿意就這么返回披云山。

這場聚會,來得太過突兀和詭譎,如今年輕山主遠游劍氣長城,鄭大風又不在落魄山,魏檗怕就怕鄭大風的改變主意,不去蓮藕福地,都是這位老前輩的刻意安排,如今落魄山的主心骨,其實就只剩下朱斂一人了,他魏檗在那霽色峰祖師堂終究永遠只是客人,沒有座位。

楊老頭笑道:魏山君,早年那份造化之恩,報恩何至于此

魏檗苦笑道:勞煩老前輩與我誠心說一句,此事并非針對落魄山,那我就絕不再叨擾前輩的清凈。

楊老頭想了想,有些牽連,但不是矛頭直指落魄山,崔瀺沒這個必要,何況你信不過崔瀺,總該信得過崔東山。

魏檗神色無奈,他還真信不過那個行舉止稀奇古怪的白衣少年。

楊老頭最后說道:那總該信得過霽色峰祖師堂懸掛的那三幅畫像吧。

魏檗仿佛驀然之間吃了一顆定心丸,豁然開朗,作揖致謝。

楊老頭說道:久居山水白云中,看似逍遙神仙客,實則云水皆障眼,魏山君不可不察啊。

魏檗再次抱拳而笑,人間美景,既是障眼,也能養眼,不去得了便宜再賣乖。

楊老頭笑道:魏山君好-性情,散淡得很吶。

魏檗稍稍心安,告辭離去。

楊老頭自自語道:好一個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所有的一切,崔瀺的謀劃,都是幫助稚圭用一種天經地義的方式,不逾矩地獲得一份完整的真龍氣運。必須讓三教一家的各方圣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宋集薪對這位相依為命的婢女,情根深種,一條四腳蛇的那點機緣,宋集薪肯定愿意付出,說不定還嫌給得少了。

阮秀根本不會在意一條火龍的得失。若是能夠為龍泉劍宗做點什么,阮秀會毫不猶豫。

顧璨在書簡湖迅速成長之后,認識了規矩二字的真正力量,也就自然而然學會了做買賣。更何況,爹娘未來之生死際遇,終究還是顧璨的軟肋。

皇子高煊,在大驪林鹿書院求學多年,為了高氏的山河社稷,即便交出一條金色鯉魚,會心如刀割,同樣義不容辭。

至于趙繇,當年既然連那枚春字印都守不住,如今就能守住那條木龍了難。

小鎮這些晚輩當中,唯一一個真正遠離棋盤的人,其實只有陳平安,不單單是人遠在劍氣長城那么簡單。

只不過崔瀺一樣有本事將陳平安拽回棋局,前提是陳平安還有機會返回家鄉。

只是不知道,到時候陳平安是棋子,還是下棋之人。

又或者,干脆頂替了他崔瀺

藥鋪前邊,楊暑看到一位老儒士跨過門檻,楊暑笑問道:老先生是要看病,還是買些藥材可曾帶了藥方

這么會說話,楊家鋪子的生意能好到哪里去

那老人倒是不介意,笑道:自身有病能自救,隨便看看而已。

楊暑便有些不樂意了,隨口說道:藥材本就金貴,如今進山采藥愈發困難了,客人看看就好,莫要亂翻。

老儒士點點頭。

老儒士四處看看,便要往后院走去。

楊暑急眼了,老家伙還真不見外啊。

不曾想一個晃眼,老儒士掀了簾子就已經去往后院,楊暑猶豫了一下,心中腹誹幾句,與那楊老頭打起來才好,兩個老東西,一個不會掙錢,一個不愿意掏錢,老胳膊老腿的,最好傷筋動骨一百天。

楊老頭笑道:稀客。

崔瀺站在那條長凳附近,沒有落座,笑道:既然反客為主,能做的,就只是少來這邊礙眼了。

楊老頭說道:你這是認定陳平安暫時回不來寶瓶洲,無法為那女子畫龍點睛,大驪只得退而求其次,使出后手

崔瀺點頭道:這是小事。

當年王朱與陳平安簽訂的契約,十分不穩當,陳平安若是自己運道不濟,中途死了,王朱雖然失去了束縛,可以轉去與宋集薪重新簽訂契約,但是在這之間,她會損耗掉諸多氣數。所以在那些年里,靈智未曾全開的王朱,對待陳平安的生死,王朱的許多舉動,一直自相矛盾。為大局考慮,既希望陳平安茁壯成長,主仆雙方,一榮俱榮,只是在泥瓶巷那邊,雙方身為鄰居,朝夕相處,蛟龍本性使然,她又希望陳平安夭折,好讓她早早下定決心,專心攫取大驪龍脈和宋氏國運。

她就這樣別別扭扭過了很多年,既不敢妄動,壞了規矩打殺陳平安,畢竟怕那圣人鎮壓,又不愿陪著一個本命瓷都碎了的可憐蟲虛度光陰,她更不愿祈求天地憐憫,宋集薪和陳平安這兩個同齡人的關系,也隨之變得一團亂麻,糾纏不清。在陳平安長生橋被打斷的那一刻起,王朱其實已經起了殺心,故而宋集薪與苻南華的那樁買賣,就暗藏殺機。

只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大勢洶涌,讓王朱立即收斂許多,再不敢輕舉妄動。

讓一條真龍心腸慈悲,憐憫他人,就像讓大驪皇帝必須去做那道德完人。

只不過先前造訪此地的阮邛也好,魏檗也罷,所看所想,并不深遠。

大勢已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崔瀺必須提前讓王朱凝聚真龍氣運,盡量恢復巔峰。

只是崔瀺此次安排眾人齊聚小鎮學塾,又絕非僅限于此。

楊老頭笑道:身為客人,登門講究。作為主人,待客厚道。這樣的鄰居,確實多多益善。

崔瀺說道:按照約定,只要我在世一天,就不會讓水火之爭,在浩然天下重蹈覆轍。

楊老頭問道:你死了呢崔東山算不算是你你我約定會不會照舊

崔瀺笑了起來,前輩就要問他去了。

楊老頭嘖嘖道:讀書人全心全意做起買賣來,真是一個比一個精。

崔瀺說道:希望前輩也要信守約定。

楊老頭點點頭,當然,買賣公道,是我一直以來的立身之本。

阮秀出生于風雪廟,卻跟隨父親來到了驪珠洞天修行。

李柳生在驪珠洞天,卻跟隨爹娘遠游北俱蘆洲獅子峰。

雙方偶有碰頭,卻絕對不會長久為鄰。

阮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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