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瞳回到長廊盡頭的屋舍前,輕輕敲了敲門。
等在門口的銀箏迅速將門拉開條縫,陸瞳快步走了進(jìn)去。
銀箏有些緊張地看向她:姑娘都辦妥了
陸瞳嗯了一聲。
銀箏適才輕輕松了口氣,又幫著陸瞳將身上斗篷脫下,將鞋子最外頭的油布剝了下來,拿到火下細(xì)細(xì)燒了。
姑娘,那香……銀箏又問。
回來時撒進(jìn)渠里了,今夜雨大,水一沖,不會留下痕跡。
銀箏點(diǎn)頭,這回徹底放下心來:那就好。
無懷園這處屋舍,越過前面的樹林小道,可以直接通達(dá)萬恩寺廢棄的偏殿。路是繞了些,但勝在隱蔽。當(dāng)初一聽杜長卿提起自己幼時調(diào)皮玩鬧之舉,陸瞳就在心中記了下來。
這么些年,小路并未變過。
神龕中燃盡的勝千觴已被她全部倒了出來,重新?lián)Q了尋常香灰,勝千觴的香灰也早已丟進(jìn)溝渠中,今夜大雨一沖,再無痕跡。
至于柯承興……
陸瞳換下中衣,問銀箏道:萬福怎么樣
早就回來了。銀箏低聲回答,在同角院的下人打葉子牌呢。
陸瞳點(diǎn)頭,往榻上走去:睡吧。
銀箏一愣:這就睡了她有滿腹疑問想問陸瞳,但見陸瞳已經(jīng)上了榻,也只得作罷。屋中燒油紙的煙氣風(fēng)一吹就散了,銀箏將窗關(guān)好,又熄了燈,自己也爬去榻上睡了。
許是雨天好眠,又或許是佛寺鐘聲沁耳,這一覺陸瞳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是她剛隨蕓娘到落梅峰的頭一年。
落梅峰很美,一到冬日,雪滿山中,紅梢壓枝,到處皆詩境,一嶺是梅花。
蕓娘穿著件桃紅色貂皮皮襖,烏發(fā)挽成高髻,正坐在院前熬藥。
湯藥清苦香氣充斥在鼻尖,陸瞳坐在屋里的小杌子上,默默等著蕓娘將新藥熬好,端給她喝。
桌上擺著只漂亮的紫砂香爐,是蕓娘從山下買回來的,里頭點(diǎn)著細(xì)細(xì)線香,香氣馥郁深幽。
她等了小半個時辰,沒等到蕓娘讓她試藥,蕓娘讓她去山腰采些川烏回來。
這個時節(jié),山路難行,到了山腰采完藥回來,天色必然很晚。未免耽誤時日,陸瞳便背著個竹筐往山下方向急急趕去。
她怕動作慢了,等回去時天已黑,冬日山上夜里常有野獸出沒,要是遇到了野狼在外盤旋,很是危險。
誰知等采完草藥,往回走時,陸瞳卻突然身子發(fā)軟,跌倒在地。
她走不動了,也沒辦法叫出聲來呼救。掙扎著爬到了一處泥地里便再也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瞧著天色暗下,月亮從山凹里升了起來。
四下被雪覆得一片銀白,遠(yuǎn)處紅梅似血。她聽到林間有狼低嗥,相鄰的這片墳地里,漸漸亮起藍(lán)紫色磷火,一團(tuán)一團(tuán),鬼火熒熒。
陸瞳怕得渾身發(fā)起抖來,動不得,也叫不得,又冷又餓,在野地墳冢群中如一具僵硬尸體,咬著牙忍到了天明。
第二日,天色亮起來。陸瞳渾身上下僵得像具石頭,然而許是她出門時穿得笨重,居然沒有被凍死。又因這處墳地鬼火幽魅,趨得野獸也不敢前來,陰差陽錯保了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