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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過年

“蒼天啊,大地啊我的文殊菩薩啊!”易天行蹦了起來,對著省城冬日的天空破口大罵:“瞧你們把這孩子害成什么樣了!”

雪洗后的天空碧藍一片,偶有幾朵白云在緩緩飄浮,時聚時分,某一刻,卻將將遮住了淡淡的日頭,陽光從云朵的縫隙里滲了出來,宛如佛光彌漫。陽光給白云勾勒出了一道輪廓,若此時有人抬頭望去,一定會悠然發現,像極了一張慈悲俯看著人間的臉龐。

人類的適應能力總是比他們想像的更要強。不出一個鐘頭,易天行便適應了自己多了個尾巴的事實,好在葉相僧此時也只是微笑著,并不多語。他在寺門外接著肖勁松派人送來的年貨又和上次一樣是個大紙箱子又是獨自一人將箱子提進了歸元寺。

進后園,走進那四位“可憐人”的囚房。

“都走吧。”

四位黑道大佬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老邢終究是住的時間要多上一天,斟酌了會兒道:“您有什么話請明講。”

“大過年的,放你們回去吃團圓飯。”易天行還抱著那個大紙箱子懶揚揚站在門口,似乎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老邢一聽這話險些老淚縱橫,和尚廟的生活真不好過,吃的是白水青菜,更不可能有桑拿按摩,最關鍵的是這一屋住著的四人平日都不知有多少仇怨,是睡也睡不安心,生怕被人下了毒手,真是比在監獄里的生活還要苦,度日如年是一點兒也不夸張這時乍一聽可以走了,怎不喜形于色?

“哪有這么簡單。”四人里最陰煞的那位開口了,“你究竟想干嘛?”

易天行微咪著眼看著他:“你是我第三個抓的,姓舒?當天你喝高了,正在床上和姘頭胡天胡地,沒帶保鏢,所以你不服氣?”

其實聽了另外三人的遭遇,這人早就心寒了,只是仍然強硬著:“古三厲害,我是知道的。”

“我的厲害你不知道。”易天行冷冷哼了一聲,真火命輪里的道心微微一脹,試了試從六處偷看到的上清雷法,心神化為一股氣勢往那人身上壓去。

姓舒的那人面色一白,張口欲,卻說不出來一句話,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呵呵作響。

其余三個黑道大佬面無表情,實則幸災樂禍。

“阿彌陀佛。”葉相僧又準備像在說法堂里一樣開始念往生極樂咒為此人超度。

這下易天行倒是分了心:“大慈悲的,怎么不攔我?”

他松了心神的控制,姓舒的流氓頭子緩過勁來,胸口一陣劇痛,嘴一張吐出來一坨東西,細細一看卻嚇的不淺,原來是一坨血塊。

葉相僧微笑合什道:“師兄有大智慧,或許你這才是真正的慈悲。”

易天行再掃了這四人一眼:“還認為這件事情不簡單嗎?”

“簡單簡單,古少爺高德厚義,我們領受了。”

“以后出去了老實點兒,壞事兒少做點兒,當然,要你們完全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做壞事的時候,多想想天上,明白嗎?”

這四位已經被葉相僧洗過一遍腦了,內心深處對于未名的神佛存在早就怕的要死,當然,他們最怕的還是易天行鬼魅般的身手氣勢,還有那個所謂佛子的名頭,老林插話道:“易先生,這次事情是我們不對,您需要什么補償?”

江湖人要顏面,縱使內心深處已經怕的要死,面上卻還要淡淡不在乎的立著牌坊。

易天行看了他兩眼,靜靜道:“說句真心話吧,真的盡量做個好人,這個世界,好人通常還是會有好報的。”

話糙理不糙,理糙拳頭不糙。

他說什么,那四位也只有聽著。

“以后每個星期來歸元寺報一次道,如果沒來,那就對不住了。”易天行淡淡地威脅著,掌心吐出一道天火,在目瞪口樣的四人眼前緩緩飄至那桌整整齊齊的翠綠麻將上。

嗤的一聲輕響,木桌絲毫未損,那些極難熔的麻將子在瞬間化為了一蓬刺鼻輕煙。

易天行睫毛微垂,心經一運,那蓬刺鼻輕煙緩緩在空氣中凝結成了一個十分煞人的黑色骷髏頭!

“別想著逃,這九幽冥首隨時能找到你。”易天行開始習慣性地胡說八道。

四位膽大的黑道龍頭被這一手嚇的不善,臉色慘白,八條腿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世界上有些人不見得怕死,但肯定怕不明白的詭異存在,此乃人之常情。正如想跳樓自殺的人,如果忽而見鬼,只怕第一個反應也就是喊著母親的名諱哭著奪路而奔,而不會想到自己本來就是準備變成鬼的那個人。

有些滿意于這幾位的反應,易天行側了側身子,讓出了門口的道路。

夜色漸漸降臨,歸元寺唯一的一臺二十九寸菲利浦彩電被易天行抱到了后園,拖了老長的電線,擱在了茅舍的正對面。

“師傅,這位置怎么樣?能看見不?”他回頭對茅舍里喊著。

“嗯。”

調了半天天線,閃雪花的電視機終于出了圖像,正是吉祥喜慶的大年夜新聞聯播。

“今天全國各地人民歡度除夕,北國松花江畔霧松片片,南國廣州花市”

在乏味的背景音中,易天行把紙箱子拖了過來,從里面一樣一樣地往外搬,又給自己安了個大靠椅,終于將一切收拾妥當了,便準備去前院喊了幾個臉熟的僧人進來一起熱鬧,不料包括斌苦大師、葉相僧在內誰也不給面子,不肯來。

他有些興趣索然地回到后園,從桌上取了一瓶酒和些果子往茅舍里扔了過去,便往躺椅上一坐,先啃了根雞腿,又把酒精爐子點著了,開始燉麻辣火鍋,往紅油翻滾的湯里燙著滑溜溜的鴨腸豬腦,跑到前殿要了一大桶飯,便開始香香地吃了起來。

大葷啊難怪和尚們不肯進來。

易天行抹了抹油糊糊的嘴,吃飽了便開始盡孝。

他把酒瓶蓋擰開了,給面前的小白瓷杯斟滿,回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著茅舍里一低頭:“祝師傅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休弄喧,俺家活了上千年的老猴不愛聽這個,換個新鮮辭兒!”老祖宗的聲音嗡嗡響著。

易天行跪在地上苦著臉撓撓頭,半天后憋了一句出來:“那祝師傅早日脫困,給徒兒證婚。”

“出這破園子還須耗些時辰,說的恁早了,不過倒也喜慶,就依你。”

易天行一聽這話,手腕一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咪咪地站起身來,屁股剛要落在躺椅上,卻聽著身后的茅舍里傳來一陣極煩燥的尖叫:“這潑鳥給的是什么破酒?辣死俺家了!”

接著便是一陣吐舌抿唇的嘩啦痛苦之聲。

少年一愣,跑到茅舍外,把身子靠上柔軟如沙發般的金剛伏魔圈,側著腦袋問道:“師傅,這可是如今最好的茅臺啊,不愛喝?”

“哪有這辣的酒?你這徒兒不hd。”

易天行吐了吐舌頭,才想起這位當年喝的可都是果酒黃酒,白酒這玩意兒出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被關在這歸元寺里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師傅,那斌苦和尚,還有這和尚的師傅師祖們孝敬你的是什么酒?”

“酸酸潤潤的,倒也不知道名字。”茅舍里的老祖宗似乎也有些犯愁。

好在為他準備年貨的,不知道是小肖還是小肖新收的那位善于拍馬溜須的魏子,紙箱看著尋常,里面的貨色倒是極好的東西。易天行東翻西翻居然摸出來了一瓶葡萄酒。

他湊到眼前細細看著,驚喜喊道:“師傅,這玩意兒好,你接著。”一甩手就把酒瓶子扔進了茅舍。

老祖宗在茅舍里喝了兩口,咂巴了兩下嘴,便不再語,看來頗為滿意,半晌后。

“就是這個味兒,以后多整點兒來喝。”

“這是華夏長城出的干紅。”易天行咋咋舌,“多整點兒?幸虧今兒喝的不是1978年份的蒙塔榭。”

火鍋還在翻滾著,麻辣的香氣溢滿整個后園,他正翹著腿看電視,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場舞已經開跳了,筷子上夾著柱青菜便往沸紅湯里伸去,便這時卻眼前一花,火鍋不翼而飛!

他下意識回頭,便聽見茅舍里那老孫頭一面喊辣一面大嚼的聲音。

“師傅,給徒兒留些。”易天行很愁苦,早知道他老人家如今不止愛吃果子,就該備兩個鍋亞。

當徒弟的自古就命苦,沙僧要挑擔子,猴兒要打妖精,八戒什么都不做,但經常被人放蒸屜里受水氣烘烤作開胃菜,也是苦差使少年郎無可奈何地扁扁嘴,拿出花生瓜子慢慢嗑著,雞腿零嘴慢慢啃著,就著茅臺小酒慢慢飲著,無比委屈地看著電視屏幕。

電視機里一個姓郭的可愛胖子正在演小品,他演的那位人物正挾著軍大衣去火車站給同事排隊買票,一面往臺下走,還一面給臺下的觀眾打著招呼:“有事兒您說話!”

易天行不知為何有些困了,或許這半年來的生活讓他有些疲乏,而在這除夕之夜,在這團圓之時,與自己的師傅大人呆在一處讓他感到很放松,感到很安全。

“師傅,有事兒您說話。”他朝后方喊了句,便腦袋一歪,在躺椅上睡著了,手中的瓜子簌簌落在了地上。

過了會兒,滿天的繁星從云朵里鉆了出來,將微弱的光灑在后園里,天上沒有月亮。茅舍的木門吱地一聲被人推開,一個穿著破舊袈裟的黑影慢慢走了出來,就倚坐在了門旁的石階上。

茅舍外的空氣中似有感應,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漸漸顯現了出來。

那黑影破舊的袈裟之外,是一雙毛茸茸的手掌,那雙毛手掌輕輕一招,易天行落在地上的瓜子輕飄飄地飛了過去。黑影一面咧嘴嗑著瓜子一面說著:“你小子不怕凍,就不給你加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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