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噢,這里是我們兩家去年剩的陳玉米。”陳三星醒了過來,“本來就是想這次下山順手賣了的,結果一直沒有騰出手來。”
“成,我按國家保護價收購。”易天行意氣風發。
“握手成交。”陳三星伸出手去,少年忙不迭地雙手握住,那叫一個感動。
正這時,葉相僧已經用小煤油爐子做好了面條,給這兩個人端了過來,看見門口堆地雜七雜八的物事,不由也是一愣。
“沒姜沒蒜沒蔥沒辣椒。”易天行嘗了一口,無比委屈,“真難吃啊,以后再也不能讓葉菩薩大人做飯了。”
梁四牛也洗涮完畢了,葉相僧又做了兩碗來吃。四個人便每個人捧著一海碗面條,呼嚕呼嚕地吃著,面湯就著陽光,雖不辛辣,卻十分新鮮。
想起了那個雨夜后的立交橋,想起了那夜也是這樣吃著面條,大家對視一笑,盡在不語中。
面條幾口就吃完,湯也沒剩。易天行看見身旁的那桶老白干,忽然來了豪興,一掌拍開,就往幾個人還殘著面條的海碗里滿滿地倒上。
“干!”他舉杯敬朝陽,便往嘴里倒去。
陳三星咪了咪眼睛,也舉起了海碗,一口飲盡,潑出來的酒水濕了他的老舊衣襟。梁四牛見師哥喝了,也趕緊一口喝光。唯獨剩下的葉相僧在這三個“農民”的目光注視下,也終于抵擋不住群眾的壓力,苦著臉淺淺地抿了一口。
在墨水湖畔小書店,迎著省城新生的初陽,四人心中愉快。
十點半的飛機就要到了,機場還是那么的擁擠。
四個人提著大包小包進了機場,其中還有一個光頭俊美的和尚,這組合看上去無比怪異,省城機場里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射了過來。
梁四牛看著機場里水滑一片的地面,看著自動扶梯,不由有些慌神,拉了拉師哥的袖子:“師哥,第一次做飛機,有點慌噢,咧要好多錢啊?”
陳三星也是頭一回坐飛機,本就有些惴惴,聽到他說話,卻強笑道:“莫怕,易娃子掏錢,說讓我們享受一哈。”
正扛著那把黃木椅子的易天行聽到這句話,湊到二位老爺子身邊調笑道:“梁老爺子,你那天把我踢到天上坐了好幾次飛機,今天你也試一下這個味道。”
去換了登機牌,把行李托運托運費都比這些山間事物要貴許多四個人站在安檢通道處告別。
“什么時候去臥牛玩吧。”梁四牛誠懇邀請著兩個年青人,陳三星也點點頭。
“一定。”易天行應道,葉相僧合什一禮。
易天行很喜歡這兩位老農民,現在省城又沒有什么事,本打算就去臥牛山住些日子,但蕾蕾馬上就要高考,而自己那該死的鳥兒子,不知為什么還一直沒有飛回來,總是在西邊的山上慢慢挪著,所以一時脫不開身。
正在別時閑話,身邊卻走過去了一個隊伍,隊伍的方向是港澳登機口。
林氏商貿集團要回臺灣了。
易天行微微頜首,向隊伍里的林棲衡打了個招呼,林棲衡此時在眾人簇擁下不方便回禮,略有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一頭耀眼短紅發的莫殺卻不管旁人的眼光,走了過來,對著他便是鞠了一躬:“師傅,徒兒走了。”
易天行沒好氣道:“前兩天還是黑頭發,怎么今天就染紅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
莫殺更沒好氣:“和師傅在一起呆了兩天,徒兒吃的香睡的好,鬼知道怎么回事,境界又高了,頭發紅了就回不去了。”
易天行一窘,湊到她耳邊嘻嘻笑著說道:“下次來,我讓你見見那個傳說中的胖師弟,估計你會紅的更快。”
負責林氏商貿代表團安全的秦琪兒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輕聲說道:“小聲一些,不要被人聽見了。”
易天行對她輕聲問道:“聽說你現在是省城六處主任?”
秦琪兒點了點頭。
他俯到她的耳旁說道:“你父親是不是已經對昆侖本壇動手了?”
秦琪兒微微一驚,不好明,只好又細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下頜,轉向陳梁二位行了個大禮:“見過兩位師叔。”按輩份她確實應該這么叫。
離去之前,莫殺塞了張硬硬的東西到易天行手里。
易天行疑道:“什么東西?”
“錢。”莫殺回答地異常簡潔。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這張卡,撇撇嘴:“看來是很多錢。”
先前幾天,他已經把古二要求的投資的事情給林棲衡說了,一切都在計劃之內,將來他和林伯以及莫殺見面的機會還多,所以看見林氏一行人消失在進機口里,并沒有多少離情愁緒。
往成都的飛機也開始接客了,陳梁二位提著隨身的小包包,便準備進去。陳三星仍然是一臉平靜,梁四牛臉上卻有了幾分難舍之意。
陳三星終究還是看著葉相僧行了一禮,很鄭重。
葉相僧也合什回了一禮。
易天行忽然想到件事情,怪叫一聲,從身后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袋子,塞到了梁四牛懷里。
“這是什么?”
“新耐克,很貴嘀,老爺子以后下腳輕一點。”
飛機飛走了,易天行和葉相僧抬頭望著劃破藍天的痕跡,悠悠道:“我最初最不喜道門的人物,總覺著在乎利益有余,清靜不足,直到見識這兩位老農,才讓我明白,不論道佛,都是有高人的,以陳老爺子的恐怖修為,卻甘于在臥牛山里種田養豬,這才是真正的道家清靜吧?”
提到清靜二字,他便想到自己那招人憐乞人憎從來清靜的道門圣獸鳥兒子,已經幾個月沒見了,心中擔憂不已,三味坐禪經緩緩吟誦,微微放出神識探去,氣息從機場后的草地中直沖天穹,卻與白云一觸便鋪灑而下,往著西方淡淡飄去。
神識感應到一切如常,小朱雀還在那邊蹣跚移步,無病無災。
高空之中的機艙內,有一胖一瘦兩個老農民正在空姐可憐的目光注視下捧著嘔吐袋大吐特吐,忽然感覺到了淡淡氣息,就像是他們初至省城時那樣,不由哀嘆道:“這瓜娃子害死老漢咯,窮苦人哪有這享福的命嘛。”
第三卷《圍城》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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