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么要和自己同歸于盡?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陳叔平此時指間深深地陷進秦童兒的肩膀里,血流成河,但他卻做不出多余的動作,眼睛里的那些疑惑卻顯現了出來。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
秦童兒感受到道家三弦下陳叔平強大的反擊力量,知道自己控不住他多久,慘慘應道:“我不喜歡人類的頭頂上有某些自以為高貴的東西在指手劃腳。”
“縱使死?”陳叔平發現自己越發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了。
秦童兒全力控著自己掌心的道家三弦,不理會這個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仙人,低聲吩咐道:
“放毒。”
毒氣漸漸彌漫在場中,白色霧氣致命而又辛辣。
六處對今天的準備十分充分,雖然超聲波武器已經在陳叔平先前的屠殺中被毀壞殆盡,但那個神秘的小組仍然找到機會,利用秦童兒用性命誘來的時機,將陳叔平困在了陣眼中。
這套陣法,小隊的成員不知道已經練習過多少次,十二個人面無表情地按步驟進行著。
秦童兒是很小心的人,一共安排了十四個布陣者,先前在陳叔平仙術喚來的小地震中死了兩人,但在每個方位上仍然有足夠的替補者。
這十二個人每一個人都不見得是多么出色的修行者,但一合在一起后,團體的力量卻漸漸顯現出來,妙到毫巔的配合,純熟的施法,讓陣眼中那個天地元氣所集的小黑洞漸漸變得渾圓,漸漸變小。
越小,越恐怖。
濃縮的才是精華。
陳叔平和秦童兒,下凡的仙者,人類修行界的頭目,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
人類的手上結著道家三弦,仙者的手上深深插入他的肩肉。
誰都無法動彈,只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二人身體間那個黑色的小洞漸漸縮小,變成了黃豆般大小。
先前停住的夜風忽然間狂燥起來,呼嘯著沿著二人的身體奔行著,帶起地面上碎裂的水泥塊,帶起那些新鮮的泥土,以二人的身體為圓心,不停旋轉著,就像是一個大漩渦!
一陣吸氣般的聲音。
秦童兒和陳叔平的身體被那個黃豆大小的黑洞強大的吸力擠在了一起。
姿式看著很曖mei,曖mei之中卻隱著極大的兇險。
黑洞的吸力很可怕,兩個人的身體就像是被一個極細小的真空吸氣機一樣,血肉漸漸離骨,往黑洞里去。
布陣的那十二人,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猶豫,雖然手下沒有減緩速度。
秦處長也在那里,如果啟動陣法,秦處長也會死。
長期以來在六處的工作,讓大家知道秦處長是一位真正的“勇者”,這不是拍馬屁,至少今天晚上的這場戰役已經證明了這點,所以大家知道此時不可能罷手。
必須將陣法完成,然后死亡,才是對勇者最好的尊敬。
處在巽位上的那個六處成員望著場中,眼中有些淡淡的光,不知道是眼淚還是什么。
那人戴的頭罩后面微微隆起,應該是辮子,難道這人是個女人?
陳叔平忽然眨了眨眼,眼中粗粗的血絲漸漸迸開,獰然的熒綠旺盛無比:“我脫身以后,會殺死所有的人。”
秦童兒的五指微微顫抖著,似乎已經快要拿捏不住那三枚道弦,忽而臉色極怪異地潮紅一顯,一口鮮血直接噴在了陳叔平的臉上,血的顏色有些奇怪,是毒氣的后遺癥。
這不是對仙人的羞辱,只是人類的力量已經用完了。
好在秦童兒手下的人都不是吃干飯不干事的蠢貨,小分隊長第一個發現了陳叔平有了脫離秦處長控制的跡像。
被常年血火磨厲到麻木的神經,此時也忍不住抖了下,因為他的下一聲命令不知道能不能殺死秦處長死死縛住的那怪物,但一定會殺死秦處長。
“疾!”
開動寂滅大陣的道訣終于出口。
黑色的幽幽小洞吸力停止。
操場上像大漩渦一樣狂奔飛行的水泥塊和泥土在那一聲之后,就像是電影鏡頭停止般停頓在了空氣中,一應時間仿佛都停止在那一刻。
站在六個方位上的六名成員盤膝坐在陣邊,胸前掛著類似增幅器之類的儀器,道息連綿不絕沿著六個方位傳遞著,越來越渾厚。
陣法凝結的天地元氣被極大幅的增強后被傳送到了艮巽方位上。
感受著身周的濃重氣息,陳叔平在今天的戰爭中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用流著血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面前貼在一起的秦童兒明明這個人已經油盡燈枯了,為什么他手掌心里的那三枚道弦還是沒煥散?
這個認知讓他異常憤怒不安。
他不能動彈,但有的仙訣是不需要用手勢輔助的,他在心頭默默念著,下一刻,他面前的秦童兒如遭重擊,整個人便要往地上癱軟。
但秦童兒卻沒有倒下去,因為僵硬的陳叔平的雙手深深插在他的肩肉之中,就這樣吊在了那里,手上還死死捏著道家三弦不放,頹然無力地吊著,看著凄慘無比。
陳叔平的雙眼綠光閃閃,合著不停流著的膿血,看著十分妖異,縱是如此,也能看清那眼神里的不解和不安。
寂滅大陣終于啟動了。
無數道渾厚的力量以各方位為引,以那個黑色小洞為中心,爆發了出來!
秦童兒勉強睜開雙眼,眼中卻沒有得殉大道的快感,反而是極憤怒地呻吟道:“巽位!”
他對這個陣法最為熟悉,黑色小洞一爆,便感覺到力量雖然仍然強悍,但方位卻有了一絲漏洞,不可能將這些千絲萬縷的力量集中在那個點上,合力的最終出現了一絲偏差。
便是這點偏差,以陳叔平的強大實力,一定能找到最弱的那一絲空隙,然后借力消遁!
籌劃數年,卻攻虧一簣,滿腔絕望的秦童兒慘慘扭頭向陣外望去。
只見巽位上的那個女人雙眼含淚望著他,手上的道術已經松開。
秦童兒在心底黯然嘆道:“倪堯我的愛人啊,你錯了。”
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陣劇烈的爆炸在九江四中的操場上響起。
龐大的視聽結界被生生漲大了一圈,操場上出現了一個深達十米的大洞,洞中全是被熔成流線型的石質,操場外是東倒西歪的六處隊員。
秦童兒全身骨頭碎裂,躺在洞底,深身是血,不知道死了沒有,雙眼無神地望著天上。
“哈哈哈哈!”
天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被這次陣法的爆炸震的向天飛去,去勢奇快,轉眼間已經到了天穹頂端,快要穿過視聽結界的范圍,一陣極囂張地獰笑從那個身影處傳至地面。
這黑色的身影是陳叔平,場中除了秦童兒和故意散去道訣的巽位倪堯,他這個仙人最早敏銳察覺到陣法那絲空隙,道心一動,便瞬息間找到了應對的方法。
他在剎那間消去自己的全部氣息,消去了與天地元氣的感應,然后趁著秦童兒力竭之時,就像是一片柳絮般往那處空隙飄去,然后憑仗著寂滅大陣中天地元氣爆炸的巨大威力,加速而遁,從而避免了被這些力量壓榨絞殺成了碎片的結果。
說來簡單,但要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找到空隙,并且判斷出逃離的方向和速度,以及自己本身應對方法,仙人果然有高出凡人幾個層次的精神力量。
終于活下來了。
身在高空之上飄浮的陳叔平第一次感到后怕,大陣的威力雖然沒有直接壓在他的身上,但仍然讓他受了極大的傷害,這具肉身已經殘破到了極點,各處關節似乎都快要碎掉,而他的仙力也有了絲倦意。
逃出來就好,等自己養好傷,自己一定要把這些凡人殺個痛快!
天罰?陳叔平一邊飄浮著一邊獰聲笑道:“我要你們知道冒犯我的下場!”
不知道他逃生以后,這人間會遭受怎樣的劫難。
被震飛的他終于到了極高的天空,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在遠處當背景的黃色月亮里穿行。
大陣的余威漸消,陳叔平迎風向地面滑去,快要下降到視聽結界的縫隙處時,他重傷后的身體微微一轉,便極巧妙地借風一飄,改了方向。
他必須馬上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養傷然后回來殺人!
極遙遠處的地面,那個深深的巖漿洞中,秦童兒雙眼冷冷地看著極高處陳叔平的身影,知道這一走,將來人間不知又要多上多少血腥,不由在心底深處微微嘆息一聲。
在四中操場外一公里的街角,寂滅大陣控制的極為微妙,陣法的威力被牢牢地控制在四中操場的范圍中,所以并沒有波及此地,但先前陳叔平的仙術已經將這里的地面整個犁過一道,無數片碎水泥在地面上鋪灑著。
碎水泥包圍中,一個微微翻覆的垃圾車廢棄后廂里,也傳來了一聲嘆息。
然后這鋼鐵作成的車廂片片碎裂,一團烈火,一團宛若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烈火從車廂里迸射出來!
碎裂的車廂擊打在街角的墻壁上,啪啪作響。
那個帶著無數天火繚繞的人影,腳底噴火,在剎那間加速到異常恐怖的速度,生生將空氣割裂開來,帶著嗚嗚的凄鳴聲,化作一道筆直的火線往天空上飛去。
火線直沖天際!
天際的那頭是陳叔平緩緩飄落的身體。
不知如何計算的那樣清晰,那道火線將將攔在了陳叔平下降的地方。火線與陳叔平一觸,便猛然暴裂,滿天火苗從天而降。
只到此時,所有地面上的人才隱約看見,天火之中是一個少年。
高空之中,少年拳頭挾著淡金色的天火,一拳擊打在陳叔平的小腹上!
轟的一聲巨響。
陳叔平狂嚎一聲,被這暗算的拳頭復又擊的向天空之上飄去。
天火少年腳底一踩,整個人在極高而遠的天空上畫了一道完美至極的弧線,趕到了在空中疾飛的陳叔平上空。他尖嘯一聲,化拳為掌刀,狠狠劈在陳叔平的喉結上。
咯噔一聲響。
似乎遙遠的地面上的人們也聽見了這聲恐怖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少年的五官在天火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卻能看得出來那絲冷漠之意,他看著向下慘慘摔去的陳叔平,猛然身子往下一墜,一腳復又踩在了陳叔平的胸骨之上。
又是一陣骨裂之聲。
今天的觀戰,讓少年打心底里對仙人的實力感到害怕。
對付實力恐怖到極點的仙人,如果有半點留手,那就是自己找死。
少年不想死,所以他比自己以往任何一次戰斗都顯得兇悍無情許多。
陳叔平連遭三處重擊,整個人都頹然在天空中墜落著,強大的精神力量還沒有醒悟過來。
少年不想給這恐怖的仙人醒過來的機會。
所以他腳底噴火,在高高的天空中一個漂亮的轉身,疾沖而下,右臂如刀,死死扼住陳叔平的咽喉,逐漸加速,往地面沖去。
他死死地抓住陳叔平往地面沖去,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地面上的景象都有些變形!
不過彈指間的時間,這連在一處的兩個人便沖進了六處設的視聽結界縫隙,往地面快速墜落。
地面越來越近,漸能看清大樹和房屋,少年死死扼住陳叔平的咽喉,將他的頭顱對準堅實的地面浩翰的大地,應該能殺死仙人吧?
快速下降的黑影,已經超出了人們能夠想像到的速度,黑影的身后拖曳著長長的火尾,耀得夜空一片艷麗。
就像是鳳凰的朱羽在燃燒。
更像流星。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