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都是自己深層意識的演化。
按照這個說法……難道自己怎么也打不過對方,最后甚至被敲了一個板栗,這些都是自己潛意識里的認知?
司命咬著粉唇,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寧長久先前對自己的話語——她潛意識里有受虐的傾向。
不可能!
司命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自己怎么可能是那種女人?
但……先前的夢又如何解釋呢?
司命的心緒很是矛盾。
寧長久看著她垂首的側臉,注視著她變幻不定的眼眸,同樣心生好奇……她到底是夢到了什么呀?
寧長久不由想起她夢中顫動的睫毛,緊閉的嘴唇和微帶痛苦意味的臉,還有那環著自己的手……腦海中靈光乍現,寧長久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一刻值千金,難怪不愿醒!
他想起她方才夢中喊自己名字的模樣。夢的對象不而喻了!難怪她醒來時說這樣的話。
寧長久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難以想象司命這樣的人居然會做這樣的夢,原來她對自己也……想到這里,寧長久看著她的目光溫柔了許多。
司命轉過頭,警惕地看著他柔和的眉眼……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嗯,一定是他又不懷好意!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以為自己猜到了對方的心思。
“時間不早了,早日趕赴萬妖城吧。”司命率先移開了目光,她立得筆直,隨手畫出了一道虛劍。
“咦?”司命微生疑惑。
“怎么了?”寧長久問。
司命發現,自己的劍道修為似乎又有精進,這種精進……還不小!
難道夢中練劍亦有神效?
“沒什么。”司命隨口說道。她斷然不可能說出自己在夢中被揍得狼狽不堪的事實的。反正夢是自己一個人的,只要沒人看到,自己就是不可一世的神官!
寧長久輕輕按住了她的虛劍,道:“此去萬妖城路途不遠,由我來馭劍吧。”
司命蹙眉道:“你這又是做什么?”
寧長久柔聲道:“你做了這樣的夢,難免心境不穩,再休憩一番吧。”
司命緊咬嘴唇,神色復雜……對了,他是知道我的心魔的,難道他猜出了自己夢中的內容?這……真丟人啊。
“我才沒做那樣的夢!”司命矢口否認。
寧長久看著她的神情,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畫出了一道虛劍,輕輕拍了拍司命的肩膀,道:“上來吧。”
“不許碰我!”司命打去了他拍自己肩膀的手。
呵,還與我裝?寧長久笑看著她,輕輕搖頭,懶得戳穿。
司命確實有些心亂。她也并未拒絕,陰沉著臉走到寧長久的身后。
萬妖城近在眼前了。
……
不可觀。
帷幕之間,觀主葉嬋宮的影子如水晃動。
大師姐走入觀中。
“師尊。”她行了一禮。
葉嬋宮輕輕抬起了手。
帷幕打開,一卷書從中探出。
大師姐接過了書卷。書卷不厚,其上墨跡未干。
這是劍譜。
大師姐神色微異,她從劍招中的蛛絲馬跡中認出了劍法,問道:“這是雪瓷的劍?”
“嗯。”葉嬋宮道:“觀主弟子,唯你修劍最精,你將劍法中所有的漏洞尋出,然后替她彌補完整。”
大師姐想起了那個驕傲的女子,輕輕搖頭,問:“一個亡國的神官,空有一副絕艷皮囊罷了,小師弟見色起意也就算了,她又哪里值得師尊上心呢?還是說……”
葉嬋宮打斷了她的話,“照我說的去做就好。”
大師姐收好了卷,斂下氣息。雪瓷驕傲蠻橫,趙襄兒心口不一,想來想去,還是那個名為陸嫁嫁的,看著最為順眼啊。
“神御領命。”大師姐無奈答應。
葉嬋宮問:“白銀雪宮與劍閣有何動靜?”
大師姐道:“白銀雪宮的天君五日前在人間曇花一現,彼時師弟與雪瓷乘竹筏泛舟,天君遠看了一會兒,沒有動手。三日前,劍閣的大師姐修完了萬道通圣訣最后一重,已出關,行蹤不明,但根據三師弟的觀測,應是萬妖城無疑。”
大師姐頓了頓,繼續道:“劍閣的一至七弟子,皆做好了承接天運的準備,若天道蘇醒,灌以偉力,恐怕也會很麻煩。其余弟子倒尚缺火候。”
“天道暫時不會真正醒來。”葉嬋宮道。
大師姐相信師尊的話,放心了些,她繼續道:“劍圣倒是并無動靜,但他此刻已徹底融身于天道,日后人間崩壞,他定會以維持秩序為名出劍,劍圣巔峰之劍……二師弟會盡力去擋。”
“至于柳珺卓,正在前往古靈宗的路上,小師弟早已離去,她應該也不會惹什么事,倒是最不用擔心。”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事……”大師姐神色憂慮:“白藏亦投影過人間了。”
“投影何處?”葉嬋宮問。
大師姐道:“天南地北都有,甚至三千世界之外都去過。但她什么也沒有做,只似國主視察自己的領地。”
說完這些,大師姐認真道:“師尊只需靜養,無須分神去理會這些,交由我們便好。”
葉嬋宮聽著這些,似置身事外之人,始終波瀾不驚。
“嗯,放心。”葉嬋宮聽完,輕輕應道。
殿內燭火寂靜,浮動的仙音如漣漪彌合。
大師姐看著帷幔上的影。
師尊看上去永遠這般美若幻夢,但她從未將自己此刻的虛弱真正告知過任何人。
大師姐輕輕搖頭。
第一次第二次獵國戰爭皆以失敗告終。她沒有什么信心,只想著盡力而為就好。
畢竟,若沒有觀主,他們早該是必死之神了。
“對了,需要我去知會一下萬妖城那幾位妖王么?免得誤傷了師弟和……弟媳。”大師姐問道。
“不必了,讓他自求多福吧。”
葉嬋宮的仙音透著說不盡的清澈,縹緲依舊,可大師姐總覺得,師尊的話語里,怎么有些別的意思呢?
她握著那本嶄新的劍譜,領命退下。
……
四個時辰之后,白日當空,寧長久的視線里,黑色的,巨大的輪廓壓了過來。
這里的森林樹木是黑色的,荒山草地是黑色的,還有那座黑色的城……
劍尖向下調轉,寧長久與司命輕輕落地。
他們一齊將目光放向了前方。
這是中土的東北角,廣袤的雄城擴張開了巨大的黑影,高聳的城墻由巨大的石塊砌成,拔地而起,不知高多少丈,城墻上燃燒著火把,那是妖火,妖火在大風中穩定地燃燒著,連綿而去,城墻上每一個塔樓處,都聳立著一尊大妖的石像,這些石像攀在黑崖般的城樓上,昂首而望,透著說不盡的威嚴與壓迫感。
哪怕五百年前,大妖死傷無數,哪怕如今,尚有許多五道之妖被困于世界各地的皇城之底。這座雄城依舊高聳著,以倨傲的姿態面對著天地,半點沒有奄奄一息之感。
城門兩邊,便是那貫穿層樓的著名刻字,“來者是客”和“帶劍者死”。其字剛勁雄渾,卻似是以劍一氣呵成寫出的。
“這是黃昏夕陽下的巨獸。”司命卻這樣評價。
可她又何嘗不是立在黃昏夕陽里呢?
司命自嘲一笑,道:“走吧,去找那個所謂的鬼皇,拿回冥君殘碎的權柄,然后抓緊離開,圣人將死,萬妖城的渾水,連我都不想淌啊。”
寧長久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他看著城樓的上空。
天空如常,只是比之外面的,更昏暗一些。
除此以外,再無他物。
通天之物……若昆侖便在城中,又該是何物呢?
寧長久暫時不多想。如今第一要緊的事,是先救小齡師妹。
“嗯。走吧。”寧長久簡單說了一句,司命覆上了妖狐面具,他們一起平靜地走入了這座世人眼中不尋常的古城。
城門口的守衛是一對野豬精。
野豬精手握長矛,攔住他們的去路。
寧長久將中土大陸流通的文書憑據交出,野豬精翻看著文書,道:“可曾佩劍?”
寧長久道:“我懂萬妖城的規矩。”
野豬精提醒道:“天下都懂萬妖城的規矩,但總有人想破壞規矩,白骨坑埋了不少尸體了,可別心存僥幸。”
寧長久笑了笑,道:“不會。”
野豬精對照過了通關文牒,未做什么刁難,便將他們放了進去。
走過長長的甬道,光在盡頭顯得格外明亮。
過了甬道,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深坑,坑中白骨累累,其中有人骨,亦有妖骨,散發著腐爛的,血腥的惡臭。
“客人。”一個頭上貼著紙符的狗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它的雙眼已瞎,但走路很穩,它誠懇道:“客人是生面孔啊,初來乍到,可需要向導?這萬妖城地形復雜,規矩繁多,多一個導盲的,可省去不少麻煩啊。”
司命沒有發話,她并無所謂,反正花的也是陸嫁嫁的錢。
寧長久看著它,略一沉吟,問:“你雙目已瞎,目不能視,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騙人?”
盲犬妖振振有詞道:“我是這里土生土長的狗,眼睛雖瞎,但鼻子靈敏!領過的客人沒有一千也有一萬了,你可莫要疑我!”
寧長久想了想,道:“那這樣吧,我想隨便考你一個問題,你若答上了,我便請你當向導。”
犬妖自信道:“問吧。”
司命看了寧長久一眼,本想問有關于鬼皇的消息,卻被寧長久無聲制止。寧長久問盲犬,道:“你可知道,城里最大的廟在哪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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