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嫁嫁疑惑：“你們劍閣之人與人比劍，也喜歡先亂人劍心？”
“只是好奇。”柳珺卓道：“不過你的劍心好像真的亂了？嘖……張久那小子生得確實清秀，你這當(dāng)師尊的不僅漂亮，身材還好得不像話，你們更是境界相仿……哎，想不讓人想入非非都難啊。”
陸嫁嫁胸脯起伏，她緊握著劍，冷冷道：“是你多慮了，還請二先生少問話，多問劍。”
柳珺卓輕甩柳枝，繼續(xù)道：“陸姑娘這般傾國傾城，不知此刻是否還是處子？”
陸嫁嫁忽地抬首，神色清寒。
“哦，原來如此……”柳珺卓繼續(xù)誅心，“難怪當(dāng)日，我說到我十四師妹的時候，你的神情忽然那般低落，當(dāng)時不解，如今看來，竟是這層原因啊……不曾想那小子劍術(shù)高妙，為人處世上倒是這般不檢點，陸姑娘做他的師父，想來是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寧吧？”
柳珺卓的話語很靜，并無譏諷與嘲笑之意，但其微微起伏的語調(diào)，落到陸嫁嫁的心湖中，卻激起了抹不平的漣漪。
“住嘴！難免劍閣修的是劍還是八卦？！”陸嫁嫁咬唇抬首，她知道自己正在陷入某種情緒旋渦里，但柳珺卓所句句實話，難免分心。
柳珺卓微笑道：“劍也講究師出有名嘛，你身為師尊，卻與自家徒兒相戀，相許身心，真是有違人倫，今日，我便替你們古靈宗罰你這不自愛的小劍仙，正一正宗門風(fēng)氣好了。”
陸嫁嫁忍不可忍，回譏：“不知柳姑娘今年多大，修道幾載，可有道侶？”
柳珺卓神色微凜，她倒不是被陸嫁嫁的話語氣到了，而是她生氣時的清冷氣質(zhì)，與大師姐頗為相似……
柳珺卓神色淡然，不吝回答道：“修道三百余載，古來獨行，雖無道侶相伴，但一劍在側(cè)，陪我看盡大道之美，從不覺寂寞，更不需要像陸姑娘一般，將一身天賜的絕妙劍體，委于自家徒兒身下，你可真對得起你的名字啊。”
陸嫁嫁咬牙切齒，她有些不適應(yīng)，在夢里，不可一世的趙襄兒與司命都不敢對她這么說話。
她盯著柳珺卓，問：“你說，你有一劍足矣？”
柳珺卓傲然點頭。
陸嫁嫁莞爾一笑，問：“那敢問二先生，你的劍呢？何在？”
柳珺卓笑意驟斂，神色一凝，她的足下，湖水轉(zhuǎn)瞬成冰，“本來我還惜才，想先饒你兩日，現(xiàn)在看來……是我心仁了。”
岸邊，寧小齡吃著烤魚串，含糊地問著魚王，道：“師父和那個新來的姐姐在說什么呢？”
魚王搖頭晃腦道：“女人之間吵架還能吵些什么？無非是臉蛋身材之類的。”
寧小齡深以為然地點頭，然后看著柳珺卓陡然揚起的殺意，推斷道：“那看來這位新來的姐姐吵輸了。”
魚王靜觀其變，道：“不過這女人境界太高，棘手得很啊。”
寧小齡嚼著烤魚，問：“諦聽啊，你以前不也是五道嗎？修為恢復(fù)幾成了？要是師父被欺負了，你能去幫忙不？”
魚王嘆了口氣，道：“幽冥之神能有多少法力？”
閑聊里，湖面上的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柳珺卓盛怒之下舉起柳劍，滿池湖光盡被柳枝吸納，粼粼附著其上，整片大湖在一瞬間化作了一面漆黑的鏡子，而她的手中，好似捧著一輪熾熱的驕陽烈日。
陸嫁嫁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了她，某一瞬，她甚至分不清，柳珺卓手中的和如今天上的，究竟哪一輪才是真正的太陽。
這是據(jù)天象為己有的玄妙道境，柳珺卓捧著烈日，黑白劍裳振得筆直，先前陸嫁嫁罵
她八卦，如今她的足底，八卦四象的圖案便報復(fù)性地展開，瞬間將她們都納入其中。
陸嫁嫁的身影一下子顯得無依無靠，渺小如塵沙。
寧小齡還未反應(yīng)過來，湖面上，大風(fēng)已起，吹卷向了這粒沙塵。
那是太陽的風(fēng)暴。
鋪天蓋地的光風(fēng)先行而來，光風(fēng)之后，柳珺卓手持古劍，如日高懸，一劍而落。
原本黑暗的湖面再次大放異彩。
陸嫁嫁不敢睜眼，生怕戰(zhàn)心崩潰，她閉上雙眸，屏息凝神，于識海中捕捉到柳珺卓的一劍，大日壓頂之前，狂風(fēng)便已將她的身子壓下了水面許多，裙裳浸濕，陸嫁嫁無暇去管，一心一意鎖住前方。
太陽中的暴風(fēng)死死壓住她的雙肩，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劍鎖。
柳珺卓隨烈日而落，落下之際，她手中的太陽與天上的太陽竟在陸嫁嫁的視角里，巧妙地合為一體。
好似天地壓來，太陽墜于湖水，將要幽月湖盡數(shù)煮沸。
陸嫁嫁仰首睜眼，張目對日。
她狹長的雙眸亦折射出萬道劍光。
陸嫁嫁劍心通明。
對方雖是劍閣二弟子，可又有何懼？紫庭境中，她不相信自己會被任何人一劍擊敗！哪怕劍圣親至亦是如此！
她一手持握古劍，手隨心動，劍訣變化數(shù)百次，眼花繚亂之間，畢身所學(xué)竹筒倒豆子般展現(xiàn)，幽月湖上，陸嫁嫁幻化出身影無數(shù)，每一道身影皆手持古劍，擺出一個個截然不同的起手式。
柳珺卓的烈日之劍臨頭之際，陸嫁嫁的數(shù)百道劍影紛紛合入她的身軀。
萬劍歸一。
轟！
光與暗在水面不停變幻，幽月湖的湖水自中央瞬間炸開，光芒的碎片裹著水流，在波中狂卷而去。
魚王的烤魚架被瞬間摧毀，它法力不濟，身軀也被掀起，砸到了一間木堂里。
寧小齡叼著魚串，以紫庭境界努力抵抗，她足下的巖石上，刻出了深深的爪痕。
光芒消散。
天空萬里無云。
古靈宗下起了一場大雨，大雨中，許多被波及而死的魚紛紛墜落，砸在地面上。
柳珺卓悠悠地飄回湖面，她盯著陸嫁嫁持劍而立的影，忽然嘆息道：“我還是低估你了。”
她想著這位名為陸嫁嫁的女子，百年之后，說不定可以與自己真正巔峰一戰(zhàn)，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陸嫁嫁身影搖晃，她銀冠已裂，長發(fā)披散，臉色雖然蒼白，瞳光中劍意卻未消散。
她沉靜了一會兒，很是記仇，說道：“我高估你了。”
柳珺卓的惜才之意被瞬間打斷，她冷冷道：“不必逞能，好好回去養(yǎng)傷，今日不過是試你深淺，明日一劍，會比今日強上數(shù)倍。”
陸嫁嫁道：“你也是，好好養(yǎng)傷。”
柳珺卓道：“我怎會受傷？”
陸嫁嫁道：“心傷。”
柳珺卓狠吸了口氣，若非承諾在先，她真想上去補幾劍，把這晚輩揍得心服口服。
“等著瞧！”她冷哼一聲，強壓怒火，轉(zhuǎn)身離去。
陸嫁嫁涉水而過，走到了岸邊，寧小齡跳上她的肩頭，捶背揉肩，道：“師父好厲害呀！”
陸嫁嫁虛弱地笑了笑，身軀忽顫，以手掩唇，散開手時，陸嫁嫁唇齒皆紅，掌心染血。
……
……
萬妖城。
天空中的陰霾還沒散去，帶劍者死的聲音還在長空中回蕩。
展露出真容的青獅和白象奮著身子，在山林間狂奔，震得地動山搖。
雖是陰天，今日卻格外晴朗。
一身金羽的大鵬妖圣立在天上，宛若金日懸掛，耀出萬丈光芒。
寧長久并未藏私，他直接施展出了修羅金身，落在山谷地帶，目光冷冷地盯著青獅和白象的軌跡，一身磅礴靈力在氣海之中沸騰著，隨時準備應(yīng)對它們的夾攻之勢。
而上方，司命與金翅大鵬猶在對峙。
“這是那件兵器？”司命盯著神棍上的如意二字，寒聲發(fā)問。
金翅大鵬道：“你的來歷果然不凡，竟使得此物。”
司命道：“沒想到，它竟在萬妖城中。”
金翅大鵬道：“整座萬妖城皆是圣人遺骨，它為何不能在？”
司命道：“這根神棍流落五百年，神國卻沒有追究……圣器因主人而得名，沒了圣人，看來這柄圣器也不過爾爾了。”
金翅大鵬道：“我雖不能得十分力量，但敗你足矣。”
司命負手而立，輕輕搖頭，她的衣袍隨風(fēng)吹舞，亦似一片停滯不前的云朵。
她與金翅大鵬誰也沒有率先出手，皆在尋找對方的破綻。
司命想起一事，忽然好奇問道：“當(dāng)初你與孔雀明王一戰(zhàn)，究竟誰勝誰負？”
金翅大鵬手持神棍，悠悠望天，回憶道：“當(dāng)年我們從北國一路打到了西國，打碎山脈千余，打穿湖海數(shù)座，連戰(zhàn)三月，不分勝負。”
“嗯？”司命疑惑，問：“那如今為何剩你獨存？”
金翅大鵬道：“因為孔雀明王還是敗了，敗它的，另有其人。”
司命立刻明悟：“是那一位？”
金翅大鵬笑道：“正是朱雀神。”
司命眉尖微蹙，道：“你泄了天機。”
話音才落，一道驚雷帶著毀盡萬物之勢朝著金翅大鵬劈來。
若是過去，金翅大鵬哪怕道法通天，對于天罰也會有所忌憚。
但他此刻不動如山，只是信手舉棒揮去。
天罰之雷落到棒身上，如意神棍只激起了幾道電弧，竟毫發(fā)無損。
金翅大鵬看著蓄著雷電的神針鐵，忽然大笑起來，道：“你有眼無珠，空識得此物，卻不知它究竟有多少神通？圣人當(dāng)初持著它，可是掃得仙廷崩碎，萬骨成灰……唉，若那位少年能交出金烏，我可破例放你們持劍離去，否則，這萬妖城便是兩位的埋骨之地了。”
“金烏？”司命淡淡一笑，幽幽道：“那是我的東西，可輪不到你來動。”
她隨意抬袖，十柄仙劍瞬息凝成。
她當(dāng)然知道圣人的厲害。
圣人猶在神國之時，即使是鹓扶那般的存在亦不敢招惹它。
因為圣人是十二神主中，唯一可以真正自由出入神國的存在，即使是擁有‘世界’權(quán)柄的朱雀，也望塵莫及。
金翅大鵬瞥了一眼寧長久，對司命說道：“沒想到你這樣的存在，還會為情字所殺？”
司命懶得回應(yīng)，只是道：“一萬三千五百斤……這點重量在我眼里，可還不夠分量！”
金翅大鵬瞳光猩冷，“希望將死之時，你還能如此妄。”
話語的余音里，金翅大鵬掄舉神棍，當(dāng)空揮下，剎那間，鐵棒中積蓄的雷電宛若萬馬策騰，洪水猛獸般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了魔衣銀發(fā)的女子。
這場五道巔峰的半神之戰(zhàn)，在萬妖城的上空，真正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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