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眼神空了一瞬。
這不可能,她記得曾經父親是在她快大二時才檢測出生病,那時候治愈幾率已經特別小,手術風險也很大,姜穗時時刻刻面臨失去他。
而那個時候的馳厭,已經沒有活在岳三的陰影之下,他早已獨當一面,成為許許多多人敬重的存在。他捐款建立過希望小學,成立了孤兒收容所,還設立了許多醫療機構。就連當時念大學的姜穗,都聽過這名厲害有錢的大人物。
他是未來鐵血柔情的英雄,是那個時代,幾乎所有人的夢。
他怎么會隕落在輝煌之前。
姜穗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是因為她嗎?蝴蝶效應的強大,讓她有一瞬眼睛里要流出淚來。這個世界什么都沒有變,唯一的變化是她帶來的。
父親活下來并且提前被治愈了,馳一銘至今也沒有得到自己的承諾,難道作為代價,需要馳厭死去嗎?她因為這個猜測臉色蒼白。
馳一銘掐住她臉,面無表情說:“不許為了他哭,不然老子不管你了。”
她卻聽不見馳一銘說話。
她想起今年冬天,她穿行過冰冷的風雪,撲向馳厭懷里,他懷里那么暖,抱著她那么用力,像是融進骨血,抱住了一整個世界。
姜穗低聲說:“他會回家的。”
我還在這里呢,他不要我了嗎?
“手腳打斷,扔海里喂魚。”這聲音沙啞,垂垂老矣。
老人帶著一頂防寒的帽子,瞳孔里陰毒又快意地看著地上的男人。
馳厭身上染了血,無聲無息。
他臉上身上全是傷,聽到三爺這樣吩咐,有人問:“那戴有為和島上那個女人呢?”
岳三摩挲著手中的佛珠,咳了兩聲:“都扔下去。”
甲板上風很大,有人諂媚地要來扶他:“三爺,這里風大,我們先上岸再說,您就別在這里看了,我們會處理的。”
岳三渾濁的眼睛透著一絲審視狠辣,他打量人的目光讓諂媚者抖了抖。
岳三推開他的手:“不用,我要看著這兔崽子消失。”
再也沒人比他清楚,這人心性堅毅能忍,連岳三自己二十來歲的時候,都沒有馳厭這份魄力和手段,要是他手中沒有戴有為和梁芊兒那個小賤.貨,恐怕早就輸了。
三爺既后怕,又嫉妒他的年輕有能力。只可惜,這是個癡情種。
因此險勝以后,他一定要親自盯著把人處理了才放心。
至今沒有醒來的戴有為和尖叫的梁芊兒已經被推下了海。
海風吹得人眼皮干澀,馳厭睜開了眼。
他嘴唇皸裂,看著昏暗的黃昏天空。
要下雨了,有人拿著棍子,要來斷他手足。兩個月的時間,他盡力營救梁芊兒,至少到現在,岳三并沒有動姜穗。
水陽眼中透著一絲不忍,卻逼著自己笑瞇瞇直視馳厭這幅模樣。
馳厭站了起來,周圍人出于對他曾經的恐懼,竟然嚇退了一步。
岳三呵斥:“廢物東西!”
下屬反應過來,馳厭早就是強弩之末,他們還怕他做什么?
于是一擁而上,聽從命令先打死他再扔下去。
水陽咬著牙。
馳厭并沒有看他,他看著大海與天空,竟然只想故鄉她眼里映出的那輪小月亮。
水陽忽然回憶起他們曾經的一段對話,馳厭說,不想死在這片海域,想回家,想找他的公主。
那時候水陽怨過,如果不遇見姜穗,馳厭沒有軟肋,贏面其實更大的,至少不用管梁芊兒和戴有為。可是馳厭淡淡說:“男人一廂情愿的喜歡,關女人什么事,怪罪是孬種。”
可是如今也許,他這輩子都回不去了。水陽眼眶酸澀,仗著海風大,到底紅了眼眶。
下一面,馳厭眼睛映著朝陽顏色,在所有人反應不及的時候,翻下了甲板。
三爺目眥欲裂。
馳厭擁抱著風,第一次那么想回到她身邊。
活著在她身邊,死了也想在她身邊。
他的身影轉眼不見。
有人小心勸大爺:“暴風雨要來了,海浪那么大,他肯定活不了!戴有為和那個賤女人也死了,三爺,別擔心。”
三爺怒道:“死要見尸,都給我找!查,今后在哪里見到類似他的人,都給我查。”
大雨落下來了。
四月初,r城城市的街道,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身影出現在路燈下。
他看上去極其落魄臟亂,收工的環衛阿姨有些可憐他,看身形還挺年輕,這樣年輕的流浪漢,還怪可惜的。
阿姨說:“給你十塊錢,去買碗面吃。”
她從口袋里摸了十塊錢出來,要遞給這個年輕人。
他轉頭,啞聲淡淡道:“不用。”
阿姨看不清他的臉,似乎有些傷口,他太高了,這樣仰望讓人心理就有些壓力。男人迎著夜風,走在路燈下。
天上一輪彎月若隱若現,夜風有些冷。
阿姨奇怪地嘟囔道:“該不會精神不正常吧。這年頭,流浪漢都不要錢了,那你是想要什么啊?”
他到底回到了家鄉。
馳厭第一次覺得,他命真是硬,還有一口氣竟然爬都能爬回來。
這個他年少沒多少美好記憶的故土,月亮總是那么蒼白。
可他知道他要什么。
他想知道,年幼流浪,年少孤獨,長大漂泊。
這讓所有人都無法忍受的一生,他為什么咬著牙一個人走過了那么多年。
這世界為什么沒人愛他?
他想知道,如果他滿身風.塵,一無所有,簡直是最糟糕的人,但倘若再次與她相遇。
到底是個什么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等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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