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發現郁清棠用了香水。
味道很淡,但在狹小密閉的空間里,還是讓程湛兮的鼻子捕捉到了。
郁清棠再不關注這些,也有一兩樣香水和口紅是為了某些特定場合購置的——上次噴香水是一中教師招聘的面試。
為了緩解她的窘迫,程湛兮主動挑起了別的話題:“郁老師想吃什么?”
郁清棠想回答都行,但意識到這樣大概率會把天聊死,到時自己又要面臨方才的窘境,遂道:“你不是請朋友吃飯嗎?不該問問她的意見?”
程湛兮笑了聲:“哪有,我是請你吃飯,順便帶上她。”
郁清棠:“……”
程湛兮:“開玩笑的,她的意見我會參考,你的我也要參考。”
郁清棠默了默,說:“今天你過生日,你最大,你決定就好。”
“那我們去吃火鍋?”
郁清棠一噎。
程湛兮哈哈笑。
郁清棠低若未聞地自自語:“不想和別人吃火鍋……”
程湛兮止住笑,道:“開玩笑的,我們去吃烤肉好不好?”
又是一樣郁清棠沒怎么接觸過的,她其實不想和第三個人去體驗,確切的說她根本不想她和程湛兮之間有其他人存在,任何時候。但眼下的情況必須要帶上程湛兮的朋友,只能點點頭。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情緒寫在了臉上,嘴角輕微下撇。
直到程湛兮雙手捧起她的臉,眼眸清湛,柔聲問道:“我們郁棠棠怎么不高興了呀?”
郁清棠唇角抿直,恢復了平時的淡然,面無波瀾地說:“沒。”
“真的?”程湛兮指腹撫了撫她的臉頰,直視著她的雙眼,幾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郁清棠手搭住女人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了下來,避開她的視線,說:“真的。”
“是不是不喜歡吃烤肉?”程湛兮再能洞察人心,也猜不到郁清棠是因為吃醋才不高興,她回憶方才的對話,以為是這里出了差錯。
“沒。”郁清棠不想聊這個,拙劣地轉移話題道,“你朋友什么時候到?”
程湛兮配合地跳過,說:“12點50,我開車去接,來得及。”
電梯下行到負一層,門從中間打開。
郁清棠“嗯”了聲,程湛兮牽起她的手出了電梯。
程湛兮從兜里拿出鑰匙,解鎖車門,上前兩步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手蓋在郁清棠頭頂上方的車頂,看著她彎腰坐進去,才帶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程湛兮系安全帶的時候,郁清棠打開了車載音箱,在播放記錄里點了《消愁》,帶著淡淡愁緒的音樂流淌在車廂里。
程湛兮把手機拿出來,輸入高鐵站,偏頭見郁清棠專注地看著歌詞,不由笑道:“這么喜歡這首歌?”
郁清棠說:“不是。”
“嗯?”
郁清棠想了想,眉頭微蹙,吐出了一個奇怪的答案:“不知道。”
程湛兮耐心地問道:“不知道什么?”
郁清棠反問她:“你喜歡聽什么歌?”
程湛兮道:“我喜歡很多啊,但你現在問我的話,我腦子里想起的是梅艷芳,梅艷芳知道嗎?”
郁清棠搖頭,緊接著又蹙眉說:“好像在哪里聽過。”
程湛兮給她簡單科普了兩句,“一代天后”“香港的女兒”“英年早逝”,郁清棠搜索梅艷芳的歌,從第一首開始聽。
程湛兮把手機導航打開,聽到里面傳出來的電子女聲,郁清棠恍然道:“你要開導航。”
她伸手去關音樂,程湛兮忙握住她的手腕,說:“不用,我也想聽歌,你幫我拿著手機就行,去高鐵站的路我認識,只是怕走錯,開導航保險。”
郁清棠好不容易聽歌不止聽個響兒了,她求之不得的事,怎么會去破壞它?
郁清棠看了她一眼,從她眼里看到強烈的決心,便不再堅持。
程湛兮把手機交給她,把車從地下車庫開出去。
車載音樂里唱出第一句歌詞,郁清棠輕輕地張了一下嘴,啊了聲,像是對程湛兮說又像是自自語:“這是粵語嗎?”
程湛兮一只手打方向盤,笑著回答她:“是啊。”
過了會兒,郁清棠輕聲說:“挺好聽的,詞也寫得很好。”
程湛兮說:“黃偉文作的詞。”
“黃偉文是誰?”
“黃偉文是……”
兩人聊了一路,程湛兮把自己腦子里和香港樂壇相關的都給她說了一遍,聊得太入迷,中途開錯了路,好在及時發現,沒有錯得太遠,趕在12點40抵達了高鐵站。
程湛兮解開安全帶,有些意猶未盡。
而郁清棠看著她的眼神里有明亮的光彩,說:“程老師懂得真多。”
程湛兮心里又酸又軟。
她說的這些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常識,是她對這個世界了解得太少。
“有空我帶你看梅艷芳的電影,我很喜歡她。”
“好。”
程湛兮推開了車門,繞到另一邊接郁清棠下車,兩人一道往出站口走。
邁入十二月的泗城正式進入冬季,程湛兮走在外側,擋住吹過來的風,一只手將郁清棠冰冷的手握住,抄進自己的衣兜里,郁清棠曲了曲修長指節,在她口袋里調整了一下,探入程湛兮的指縫,和她十指相扣。
程湛兮輕輕地咳了咳,偏頭看向高鐵站門口的廣場雕像,唇邊揚起笑意。
郁清棠低眸看著地面,烏黑耳發柔柔地垂下來,貼在柔白的頸側。
喻見星的車早到了兩分鐘,一出來就見到一副閃瞎她狗眼的畫面——
程湛兮手里牽著一位標致的美人兒,另一只手還在逗對方的下巴,美人兒低著頭,由著她造次,耳尖染上薄薄的淡粉。
這什么腹黑大灰狼和純情小白兔的虐狗劇本?
喻見星差點兒掉頭回去。
想想她還沒送出去的禮物,喻見星頭頂锃光瓦亮的電燈泡,上前來了:“程湛兮!”
程湛兮向她招手。
喻見星手里拖著個小行李箱,快步過來。
她眉毛一挑,程湛兮就知道她要說什么,趕在她開口之前,介紹道:“這是郁清棠,我朋友。”
她特地在“朋友”兩個字上咬了重音,免得她說出不恰當的話。
喻見星會意,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喻見星,也是湛兮的朋友,我們倆是大學認識的,清清白白,純潔的姐妹情。”
郁清棠:“……”
程湛兮輕輕瞪她一眼。
喻見星端詳郁清棠幾眼,咦了聲,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程湛兮搶答:“沒見過,你廢話怎么那么多。”
既然郁清棠要忘記酒吧那天晚上的事,干脆連喻見星那段一塊咔嚓了。憑什么只忘記自己還記得她?
喻見星委屈撇嘴,轉臉看向郁清棠道:“你看她對我們可兇了,她有沒有兇過你?”
郁清棠:“沒。”
喻見星:“你看同樣是好朋友,我們倆的差別怎么那么大呢?”
程湛兮打斷她:“還吃不吃飯了?”
喻見星見好就收,笑道:“吃,我肚子都快餓扁了,就等著你請吃大餐呢。”
她抬手搭上程湛兮的肩膀,朝她擠了擠眼睛。郁清棠要來接她手里的行李箱,喻見星沒防備,脫口道:“嫂……嗷——”
程湛兮屈起手肘,撞了她一下。
喻見星輕輕咬了下舌尖,把“子”咽了回去,說:“嗷嗚,讓程湛兮來吧,東西都是給她的。”
嗷嗚?
郁清棠神色清冷,沒說話,收回了手。
喻見星在郁清棠看不見的角度,向程湛兮訕笑賠罪。
程湛兮接過她的行李箱。
她們兩個小別重逢,郁清棠識趣不打擾,在前面走。喻見星和程湛兮走在后面,喻見星越看前面那道身影越眼熟,她想起方才對方左眼眼尾的淚痣,驀地喚醒了之前的記憶:“她不就是那個——”
程湛兮捂住她的嘴:“小點聲!”
喻見星點頭。
程湛兮放開她,喻見星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不愧是你,真的讓你給追上了,這天底下還有你追不到的人嗎?”
程湛兮糾正道:“沒追上呢,還差點兒。”
“差不多了,我剛看你倆以為成了呢。”喻見星指了指前方的郁清棠,“她臉上就寫了三個大字:你媳婦兒。”
程湛兮笑:“承你吉,回頭請你喝喜酒。”
喻見星一愣:“你不是吧?奔著結婚去的啊?”
“那不然?”程湛兮反問。
“沒什么。”喻見星把心里的話咽了回去,又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她說,“挺好的,我也想找個人結婚。”她開玩笑道,“要不你把那個不要的衛小姐給我吧,我要,我現在饑不擇食。”
程湛兮表情一肅,斥道:“什么叫不要的衛小姐?別用這種話形容人家,這件事是我們程家有錯在先。”
喻見星:“我錯了,我嘴賤。”
程湛兮神色和緩,又道:“不許在郁清棠面前提衛小姐的事,打趣也不行,還有,我已經和衛家退婚了,不信你去問我媽,再亂傳謠小心我……”她飛了記眼刀。
喻見星做了個封口的手勢:“知道,我保證絕口不提衛小姐!我又不傻,耽誤你的追妻大計。但是你退婚的事,我在圈子里沒聽說啊。”
程湛兮:“?!!”
喻見星改口:“……也可能是我消息不靈通。”程湛兮的表情都要吃人了。
程湛兮決定回頭再問問她媽,反正衛小姐她堅決不娶,大不了和郁清棠私奔。
“待會兒小心說話。”她最后提醒一遍喻見星。
喻見星點頭如搗蒜。
程湛兮開了后備箱,把小行李箱放進去,余光不經意看到郁清棠拉開了后車門,正要坐進去。
“郁老師!”
喻見星也是個有眼色的,忙上前道:“我坐后排,我喜歡坐后排,誰都別跟我搶啊。”她不由分說推著神色茫然的郁清棠,讓她坐進副駕駛位。
程湛兮放好行李箱過來,錯身而過按了按喻見星的肩膀,擰眉低低道:“誰讓你搭我女朋友肩膀的?”
喻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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