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似乎是想把壓在心底的郁氣一下子都吐出來。
“你就向著后院那老兩口說話吧。我知道,你是親兒子,我算啥啊,我就是外人。你們恨不得我死了,你們就都如了意了!”
“大過節的,啥死不死的,你也不嫌晦氣。”夏秀才趕忙就讓田氏收回自己的話。
不論怎樣,夏秀才都是最在意自己的。田氏再次確認了這一點兒,偏偏要跟夏秀才擰著來。
“我就說了咋地。我死了,你再另外定個黃花大閨女、千金小姐,那你們夏家可就都高興了。”
“你這個人,你咋……”夏秀才的臉就紅了,“你別死,你不嫌晦氣,就我死了吧。”
田氏一下子就悶住了。
兩口子有一會誰都沒說話,然后還是田氏先開了口:“我就順嘴說說,就你們老夏家那么多的窮講究!”
這在田氏來說,就是一種講和的表示了。
夏秀才就嘆了一口氣:“往后別說這些話了。”
“我要不是被氣糊涂了,我也不能說。”田氏還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然后又跟夏秀才抱怨起另外一件事來。“夏至不和我親,還攛掇著大橋和小樹兒也都跟我遠了。我尋思著,月牙兒找回來了,我跟月牙兒往近里走走,往后也有個貼心閨女。你可都看見了吧。你看夏至把著月牙兒,都不讓月牙兒跟我多說話!”
“你多心了吧。”夏秀才勸田氏,“那是在別人家。田家不是莊戶人家,人家規矩多。十六那得顧著大局,讓你和月牙兒由著性子哭啥的,大過節的在人家不是那個事兒。……你往后在府城住著,啥時候想看月牙兒就去看看她,有多少話說不完。”
“還我多心。你看見裝看不見吧。”田氏心里有些生氣。
“你是多心了。你看月牙兒也沒跟她爺她奶多說話。往后你常去看她,十六還能攔著你。”夏秀才就說。
田氏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不過她還有別的不滿。
“……九姑太太可有點兒大樣兒,有點兒看不起人。”她竟然挑剔起九姑太太來了。不知道為什么,田氏和九姑太太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不對付。
“你……大家伙都知道九姑太太人很好。她要是真看不起來,能對十六那么好。她能對月牙兒那么好,還認了月牙兒做干閨女!”
田氏看了夏秀才一眼,他覺得今天夏秀才的話似乎比往常多,不知不覺地竟然跟她分辨上了,這以前可是沒有的。
“……她一個寡婦失業的,兒花女花都沒,往后不得有個打靈幡的人。我可聽說了,她因為啥從南面回來,就是因為不想過繼漢子家的侄男娣女,怕手里的銀錢東西都落的別人手里。她認個干閨女,最多就是給點兒針頭線腦的,到時候月牙兒還得給她打靈幡……”
田氏越說越投入,夏秀才已經聽的呆住了。
“……寡婦失業的,打扮的還挺花哨,跟人說說笑笑的……”
夏秀才突然站起來,衣袖在炕桌上拂過,炕桌上的單耳大肚小錫壺就被掃落到炕上。壺里的水幾乎都灑了出來。
田氏就是一驚:“哎呀!”
二丫在旁邊想要上前,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后就站著不動了。
“你干啥啊?”田氏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扶起壺來,不過轉念就收回了手。她抬起頭看著夏秀才,似乎是等著夏秀才向她道歉,給她解釋,再動手將壺收拾起來,這樣她才好跟著收拾。
“我不干啥。”夏秀才的聲音都有些粗啞了,“我出去溜達溜達。”
“黑天半夜,你上哪兒溜達去?”
“我……”夏秀才想要往外走,不過剛邁出去一條腿就又回來了。他問田氏,“九姑太太那些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我不不管是誰跟你說的,你往后別和那些人瞎摻合。你看看你剛才說的都是啥,你咋就不嫌……,你往后可別說了……”夏秀才的臉色苦,嘴里也覺得發澀。
“我說說咋啦,這里有沒外人。”田氏盯著夏秀才。
“沒外人也不能胡說八道。人家九姑太太,你那些話太磕磣了。你當人家是跟你們一樣呢,你們……”
夏秀才的語氣和神態都刺痛了田氏。
“我、我們咋啦。你嫌棄我你就直接說,你這摔摔打打是干啥?”田氏把眼睛瞪的更大了。
“我、我跟你沒法說話了我。你、你……”夏秀才氣的說了好幾個你,究竟沒你出個一二三四來,最后他跺跺腳快步出去了。
田氏就在炕上愣住了,二丫把小錫壺收拾起來連著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過來。
“姑,你咋啦?”
“我沒咋,你姑父,你姑父上哪兒去了?”田氏面沉似水,心中隱隱地不安起來。
同一時刻,李府
李夏回到家里就去田夫人的屋子里給田夫人請安。李山長也在。田夫人竟沒問李夏這半天都去了哪兒,只囑咐他明天過節不要再往外面跑了,然后就讓他回去歇著了。
等李夏走了,李山長就笑著問田夫人:“你怎么不問兒子?他沒回來看你那一通說,原來是說給我聽的。兒子回來,你反而一句話都沒有了。”
“我不問他,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用問他。他能上哪兒去,我心里明鏡兒似的。問不問都一樣。我問了,他拿瞎話敷衍我,我不高興。他跟我說真話,我也不高興。你說我問他干嘛?”田氏微微挑眉。
李山長大笑:“夫人果然是明白人。”
田夫人就嘿了一聲。
李山長走過去在田夫人對面坐了:“夏家人你今天也看見了,挺體面的人家。雖說是莊戶人,可我聽著他們老爺子那說話行~事,是挺讓人敬重的。”
對于這一點,田夫人也沒有什么異議:“確實是挺難得。不過,夏先生那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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