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水直覺更恍惚。
因他認為自已點的案首沒有氣節,內心極不喜,填榜時并未盯著。
陳硯所做文章頗為老練,何若水一直以為是個極有人生經歷的老童生,因久試不中,方才在試帖詩中吹捧他,想要靠此中院試。
何若水是極欣賞陳硯的才學,對他折腰便更是恨鐵不成鋼。
正是這種種復雜情緒,導致他在看到陳硯竟只是個孩子時語塞了。
難不成如此小的孩童能深諳阿諛奉承那一套?
想到那幾篇老練的文章,再看眼前的小人,何若水心里生出一股滑稽之感。
他不禁問道:“你可知在試帖詩中奉承主考官會被士子所不恥,更會為主考官增添污名?”
陳硯有些錯愕。
他拍個馬屁也能拍錯?
那試帖詩不就是讓考生拍朝廷馬屁么。
不過細細一想,他就明白了。
大梁的文人們都講究氣節,便是要在科舉時拍朝廷馬屁,也要半遮半掩,不能明目張膽。
若馬屁拍不到位,主考官不喜,朝廷不喜。
若拍得太露骨,又失了文人的氣節,照樣讓人不喜。
換之,馬屁要拍得恰到好處,方才是能耐。
顯然陳硯在這方面修煉得還不到家。
此時是萬萬不能認錯的,否則就是承認自已是為了討好主考官,沒錯也變成有錯了。
不僅不能認錯,還要理直氣壯地反駁,堅定自已的試帖詩乃是心中所想。
“學生只是感念朝廷的教化之功,又因大宗師為教化所做努力,有感而發。若因大宗師是主考就不可將心中所想抒發,豈不是自欺欺人?”
一向能善辯的何若水竟被陳硯一番義正辭的話語給震住。
他自認自已于教化一道盡心盡力,竭力為朝廷選拔人才。
陳硯試帖詩中所寫雖有些夸大,卻也是他實實在在的政績。
正如陳硯所,他只是有感而發,何錯之有?
此子不僅不是投機取巧之人,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吶!
何若水心頭逐漸火熱起來,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而是繼續問道:“今日放榜,你為何不來看?”
還能為什么,當然是為了被擠成肉泥。
縣試、府試放榜,陳硯都是早早就沖去看榜,都是人擠人,還要因碰上高家人而惹麻煩。
院試赴考的士子更多,放榜之日肯定更擠,陳硯何必來擠。
一大早,陳硯背完兩篇文章后,專心在家寫文章。
院試雖結束,陳硯并不懈怠,照例每日要背書寫文章。
這些話說出來就太跌分了。
陳硯頗為灑脫道:“紅榜貼在貢院門口,往后都可看,又何必急于一時。”
何若水險些興奮地拍桌而起。
豁達、通透。
陳硯小小年紀竟已到了如此境界,實在讓人欽佩。
九歲就中了生員,還是案首,往后必定比他強。
如此想著,何若水對陳硯的態度越發和善,叮囑陳硯先好好入官學讀幾年書,千萬莫要過早參加鄉試。
“以你的年紀,打好根基比過早入仕途更要緊。”
陳硯深深鞠躬,恭敬道:“多謝大宗師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