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從未想過興奮與不滿會在同一個人臉上出現(xiàn),而且還能如此融洽。
李景明說此話的聲音不大,只同桌另外三人聽到。
在報喜人第三次高唱時,李景明終于站起身,在一眾士子錯愕的目光下走到客棧門口,對報喜人一拱手,道了聲“多謝”,旋即從懷里掏出早備好的銀子。
報喜人笑容滿面地接過,又說了不少好話,方才歡欣鼓舞地離開。
李景明轉(zhuǎn)身那一刻,整個客棧一片嘩然。
那半醉的中年士子更是因過于驚訝,手一松,杯子落地,摔得粉碎。
李景明并未就此放過他,而是仰起頭道:“如何?”
中年士子嘴唇顫抖,張了好幾次嘴,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客棧掌柜幾乎是彈跳過來,對著李景明就是深深一揖,歡慶道:“恭喜李老爺賀喜李老爺喜中《書》魁首!”
魁首竟然在他的客棧,他這客棧往后再不是寂寂無名了!
趕明兒他定要去祖墳看看是不是正冒著青煙。
魯策立刻調(diào)侃道:“掌柜的還不快把他的房錢給抹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我們這兒還有間上房,李老爺若不嫌棄,便住上去吧,李老爺?shù)姆垮X小店分文不取,只盼望能得李老爺一幅墨寶。”
掌柜的腰險些彎到地上。
一幅字就能抵得上這么多天的房錢,李景明自是不會拒絕,當(dāng)即揮墨,寫下一幅字,掌柜看完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客棧的士子們再看李景明時,雙眼已是火熱異常。
不到弱冠之年的經(jīng)魁,實(shí)乃才學(xué)過人,并不比謝安與方邈差,將來必是前途坦蕩。
不少原先嘲諷的士子此刻已坐不住,紛紛前來與李景明道賀并攀交情。
魯策和徐彰雖也是舉人,可舉人和經(jīng)魁還是有極大差距的。
兩人雖中舉,名次并不靠前,將來能否往上走還兩說,士子們到底有文人的清高,并不想落得個攀炎附勢的名頭。
可李景明不同,他乃是堂堂經(jīng)魁,若能結(jié)交,往后便是人脈。
原本被眾人嫌棄的李景明,此刻卻成了香餑餑,連帶著魯策和徐彰也被士子們圍了進(jìn)去,獨(dú)獨(dú)陳硯一人被擠出了人群。
那中年士子此刻酒已經(jīng)醒了,看向陳硯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科考一途向來如此,有人歡喜有人愁,你尚且年幼,倒也不必太過介懷。”
陳硯很想說他們不一樣,不過見那中年士子滿臉的頹喪,陳硯便將話咽了回去。
不過四周士子們看陳硯的眼神變了。
四人赴考,三人中了,獨(dú)獨(dú)這一人未中,不免讓人多想。
此子往后怕是要與另外三人漸行漸遠(yuǎn)。
陳硯見自已也擠不進(jìn)去了,干脆站在一旁。
一邊是熱鬧的簇?fù)恚贿吺仟?dú)自一人的寂寥,不少人看向陳硯的目光就意味深長起來。
有同情,有嘲諷。
……
客來居和山月居兩家客棧的掌柜早已在客棧門口掛上了數(shù)串萬響大鞭炮,就等著報喜人來報解元時點(diǎn)燃。
兩家客棧本就是門對門,每科必要請最有才情的士子來客棧免費(fèi)住,為此,兩家時常有沖突。
譬如今年,兩家便在爭奪謝安和方邈時,險些大打出手,最終以謝安住進(jìn)客來居最好的房間,與方邈住進(jìn)山月居最好的房間干休。
不過此時,兩家客棧的掌柜再次因誰會奪得解元而對上了。
隨著鑼鼓之聲傳來,報喜人清亮的嗓音也隨之傳來:“恭賀吳林縣方邈方老爺,奪《禮》魁首,喜中庚午年鎮(zhèn)江鄉(xiāng)試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