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聲再次將于濛驚醒——在他被迷暈幾息之后。
這位鏢局行會的年輕龍首猛地從床上坐起、抬頭便向床邊看。
但空無一人,只有一地月光。
盯著那月光略愣了一會兒,大叫起來:“來人!來人!烏蘇!離離!”
聲音很快驚醒睡在外室的小丫鬟——兩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一邊匆匆系著衣服一邊舉著燭臺推門走進來。但剛進來就呀了一聲——
門邊的地上一片狼藉,古玩架子倒了,她們晌午為主子串的手釧也散了。碎片灑了一地,地上還有主人的瓷枕!
名為烏蘇和離離的兩個小丫鬟登時持著燭臺奔至于濛塌前,將燭臺擱在桌上便將他一把拉住了。一人在他身前細細摸索、一人在他身后細細摸索。于濛急得直跺腳要她們閃開好去看地上的碎片,但兩個小丫鬟起了性子,一把將于濛按在床上了,口中一疊聲地問:“濛濛可還好?哪里傷著了嗎?”
“這渭城當真沒王法了,我于家也能遭賊!這里可是內院!!”
“趕緊去喊人呀愣著做什么嘛!”
“我要看著他呀你才該去!”
于濛大急,忙擺手:“不不不不不要喊人!我砸的!不要喊人!”
烏蘇和離離一愣,這下子不爭了。兩只小手齊齊探上于濛的額頭,眼圈里登時泛出淚花來:“濛濛可是驚著了??”
于濛惱了,使勁兒站起來躥到桌邊:“莫鬧、莫鬧!我與你們說,是有一個人給我托夢來了!”
一邊說一邊借著燭火看那一地狼藉,眼睛亮起來:“竟是真的呀,我夢里記得自己丟了個枕頭——啊呀,和真的一樣!”
然后轉頭對烏蘇和離離道:“我同你們說,方才我在睡夢里——”
他說這話的時候,兩個姑娘滿臉憐愛地看他,猜他到底是受驚了還是做了噩夢,只哄著他聽。但聽著聽著。便覺得不對勁了。
烏蘇起了身走到于濛身后,拿手在他的裸背上擦了擦,然后一愣:“啊呀……是的呀……”
于家是大戶人家,內室是一水兒的水磨石地板。底下有地龍。夏天涼爽、冬天暖和。但畢竟沒有進屋脫鞋的規矩,院外又有泥土地,因而這地面上難保有些泥土灰塵。
穩重細心些的烏蘇便自于濛的背上摸到了一點泥痕。
于濛反手在自己背上抹了一把,瞪眼大笑:“看,看。我可沒說瘋話!我便記得是夢里……”
“濛濛你是記得自己見了那人、又睡過去了呀。”烏蘇想了想,憂心忡忡地看看自己的手,“萬一是真的呢?譬如說不是鬼而是什么人迷了你……又迷了我們……”
窗外的某個身影聽了她這話,微微笑了笑。
到沒想到于濛身邊還有這么個細心謹慎的小丫頭。
不過……謀劃這種事總不會事事稱心,他已種下了一顆種子,發不發芽就看它自己吧。
于是當離離在屋里小聲說“我倒是聽說過那神龍教、但修葺房舍也是好事”的時候,李云心飄然而去了。
而這時候,月昀子則是飄然而至——至那清量子被擊殺之處。
沒什么人來。人們連這條街百步之內都不愿接近。因為上一次的教訓猶在——那桃溪路出了異象,一群人跑去發死人財,結果被未走的妖魔殺了一個。
而那衙役更不敢去——上一次在桃溪路。柳河府的捕快公人就是因為去得快,被妖魔悉數腰斬了!
因而這長街上,只有他一人。
月昀子負手站立在那坑邊、在由乞兒身體所化成的血糊上,微微閉著眼。
他在試圖通過現場的各種痕跡還原曾在這里發生的過的一切。
然而無論他怎樣想都不清楚……
到底是那老物出的手,還是那白云心?
當下的渭水附近能殺清量子的,便只有那兩人了。
清量子,陰差之身,大成真人的境界、化境巔峰的實力。又有著那樣的眼界和見識……誰能這樣子殺了他?
那老物不可能踏出洞庭一丈之外。大概不會是他。
若是那白云心……之后那九霄雷霆火,又是怎么回事?!
這樣想了一刻鐘,月昀子猛地睜開眼——
倒吸一口涼氣。
他想到了……
一個很可怕的可能。相比這個可能。他倒更希望這件事的的確確是那老物與白云心做的!
一息之后,月昀子飛身退出了這條長街。
三息之后,月昀子已回到了上清丹鼎派的駐所,并且自他的大袖中取出一道符箓。
此時仍是深夜。月色皎潔。
月昀子揮袖擊滅桌上的燭火,于是手中的符箓便泛起淡淡的金光。
他在想要不要祭出這道符。
道統與劍宗幾乎在世俗間的每一座城市都有駐所,駐所中皆有修士駐扎。雖然可能道行低微、雖然各大流派、洞天之間也不是和睦一片,但畢竟同氣連枝。
他此時祭出這道符,數日之后消息便能回傳到瑯琊洞天——便會有人來。
但月昀子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將符放下了。
他剛才想到的那個令人擔憂的可能是——有其他龍子抵達渭城。
當初凌空子要除龍子。洞天之中雖有異議,但并不強烈。因為高階修士都曉得些大妖魔之間的辛秘。譬如說那九公子雖然也是世間少有的強橫妖魔,但在九個龍子中,卻是道行最低微的一個。
神龍似乎也并不喜歡這個九子,只給了他一條渭水——還被其他妖族侵占了。